第15章 栖身(第5/7页)
以穷著称的生物学家被贫穷限制了想象力,手握上不封顶的预算都不知道怎么花。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最后问题的解决靠的是纳米工程学家:擅于烧钱的这群人烧掉了七十多亿美元,量产了二十台单原子操作级别的“原子手术刀”和“原子级别显微台”,直接从化学键级别操作,强拆了DNA分子,切出所需基因,然后重新组装。
从安教授离开,到第一个目标DNA完整分子下线,只用了区区二十二天,不到一个月时间。
DNA导入染色体,完整替换掉原有的细胞遗传物质又花了一段时间。其实,这一环节的难度要高于拼装,本该耗时更久,哪知道这“高难度环节”反倒意外得顺利。有传言说,进展顺利是因为这个DNA导入方案来源并不“干净”,用的是间谍从某海外研究中心盗取来的绝密方案。不管怎么说,四个工作组同时根据方案资料进行实践,不到五天,DNA分子的染色体替代导入成功。
群星工程就这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一掷千金的气魄完成了第一阶段的任务。
这就是一个现代化强国以举国之力“不计代价,全力以赴”所展现出来的可怕实力。当亲眼看见这种力量的时候,汪海成才真切地明白自己的心情。
不是兴奋,而是恐惧。
在此之前,汪海成一直以为这一切需要很长时间,五年,十年,甚至更长。这个想法的源头很奇怪,一般来说,谁都希望自己参与的项目早出结果,而且越早越好,尤其是一个如此重要的工程。
说得自私一点,正如白泓羽跟他半开玩笑说的,这工作既然是绝密,那还能当她的博士论文不?靠博士论文得诺贝尔奖的上一位也是天文物理学家[. 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发现者约翰·马瑟和乔治·斯穆特获得2006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该成果以发现者的博士论文形式发表。],是不是应该继承一下传统?
如果工作有了突破,那么他就不必那么烦恼房子那点事儿了,国家是不是该发个院士楼奖励一下?
后来,汪海成才明白过来,这种期待是因为自己的怯懦。幻想需要漫长的时间让他产生了一种置身事外的安全感,当绳子终于拉到尽头,最后不管是什么被拉到这个世界,自己好像都与此无关了。在时间的缓冲面前,心底的种种不安和恐惧显得稍微遥远些了。
发现60K黑体辐射异常的当天,遥远星空外发现的那两个疑似戴森云都已经快被遗忘了。虽然汪海成进行了很多种假设,其中稍微合理一些的也找白泓羽讨论过,但没有一个能在信号和戴森云之间找到令人信服的联系。
“物理学的上空飘着两朵乌云。”他对白泓羽说。
物理学史的老梗让白泓羽笑出声来,“放心,我们一定会重新定义世界的。”
看着这姑娘粉红的颊,眉脚细弯,嘴唇轻扬,汪海成一时呆了,心中只觉得茫然,两人的分歧已经大到了这样的地步。他恐慌的时候,白泓羽为他的幽默笑出声。难道自己的担忧真的是杞人忧天?他真希望是这样,甚至渴望像白泓羽一样为奇点的到来而兴奋,但他做不到。
只有面对考验的时候,你才会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们面对的是同一件事: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中覆盖了地球外每一处空间,并且朝地球传输了整整二十四小时的特殊信号。特殊信号的解码字典早就藏在地球生命的基因组里,可能在地球生命诞生之初就已写下。有什么东西一直设法隐藏着几千光年外两个戴森云的存在,直到特殊信号传输的当天,才泄露出来。
白泓羽看到的是“新的真相”,汪海成看到的是“有什么东西”。
安森青的说法叫作“超然存在”,Supreme Being。但要是用更通俗一点的叫法,一个可能干预了地球生命诞生,能够影响千万光年空间和信号的东西,应该称作“上帝”或“造物主”。
安教授离开的第三天,汪海成像往常一样出门,满脑子都想着几千光年外的戴森云,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下天。那一瞬间,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不可抑止的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一碧如洗的清澈蓝天好像被无数触手缠绕着,朝自己压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直到没进房子的阴影里,才喘过气来。
上帝是什么并不重要,他不能接受的,是头顶上有一个全知全能的神在看着自己。
而整个工程,就是在承认上帝的存在。汪海成明白,那一天的到来,命运奇点的到来,也就是上帝叩响地球之门的时候。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根据地外信息构造的DNA细胞所做的实验进行到第二十三次,才终于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