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许栀和点了点头,“刚刚从君山上采下来的,正新鲜。”
桑伯让她摊开葛布包袱,露出里面夺目的红梅出来,他俯下身,凑得更近了一些,半响后瓮声瓮气道:“欧阳没和你说过时辰吗?想要梅花酒的味道清冽,最好在寅时之初摘下。”
越说,话语之中的不满越发明显。
许栀和迟疑了一瞬,脸上浮现羞愧,“许是说过,但我记性不好,大抵是忘记了。”说完,她定了定神,连忙接着问:“那今日采摘下来的梅花,是不是用不成了?”
桑伯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就开始认错的许栀和,心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是在帮欧阳找补呢。他眉头深深皱起,半响后捏着鼻子叹了一口气,“也能酿,不过口感稍次些。”
许栀和一脸“受教了”地眼神看着桑伯:“那就好。今日君山上梅花被风吹谢了好多,若是今日这一捧不可用,明日说不定就凑不齐了。”
桑伯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色,本想训斥她对酿酒毫无追求——听到口感会差都毫不在意,哪是真心好酒之人?
可偏生她眸子中清澈明亮,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真实想法被人知道。桑伯抿了抿唇,最后像是说服自己一样开口道:“念在你珍惜梅花的份上,这一袋就不浪费了。”
许栀和喜出望外地看着他。
桑伯看着许栀和,忽然想起了当年和欧阳修刚认识那会儿,后者也是一脸求知若渴地看着他,不过现在二十年过去,原先毛手毛脚的酿酒小子也出落成了一方文坛巨擎,他的事情越来越忙,酒窖也越来越空荒。
欧阳学士哪里缺一坛自酿的好酒呢。他一句话后,便有数不清的人会捧着西州的佳酿、东海的醉天仙送到他面前。
眼前的小姑娘并非纯粹好酒之人,与其说品酒,她看样子对酿酒的手艺更加感兴趣。从一进门之后,她就堂堂正正表明自己来意,学手艺,借酒窖。
“……酿造梅酒的过程,欧阳与你说过了?”桑伯顿了顿,问道。
许栀和像是个被夫子点到回答问题的学生一般正襟答道:“说过了。酒基取隔年冬酿黄酒,以三重生绢滤去糟粕,置大陶瓮中,加清泉水调至酒色淡金为度。瓮底先置桂心,次叠梅花,覆蜜其表,沿竹溜徐徐注之酒基,免冲散花形,碎曲为末,分三时撒入,每三日青竹竿搅动。”
桑伯:“背的倒是熟稔。”
许栀和虚心点头,她没有酿酒的经验,已没有了实操基础,再不抓住理论内容,如何能独自实验出来。
按理说,桑伯在确认许栀和知道酿酒的流程后,应该自己去忙自己的事情,毕竟当时薛娘子托人传话的时候说的清清楚楚,只放开酒窖供她使用,并没说需要在旁边指点。
但刚走出去几步,他又停顿下来,闷声喊着她过去。
许栀和有些意外。
刚刚桑伯问完酿造流程之后,神情怏怏地站在一旁,像是失去了兴趣。
现在他主动出声,许栀和诧异过后,语气雀跃问:“桑伯要教我酿酒吗?”
桑伯很久没有与人交流,乍然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拿东西的手一顿。
现在的孩子说话做事都这样欢快跳脱了吗?
桑伯想不通,半响后维持着自己面上的严肃,正色道:“不是。怕你第一次酿酒,辜负了君山上的好梅。”
许栀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嘴硬心软。
“哦,原来是这样啊。”她假装若有其事地点点头,“那我替采下的梅花多谢桑伯,免它们尽数毁于我之手。”
桑伯:“……哼。”
口舌倒是伶俐。
许栀和假装没听见他鼻子出气,跟着他身后走动。两人停在了两缸清水前。
桑伯:“算你运气好,正好水缸里面还有水,供你清洗和调酒用。”
许栀和诚心问:“这水缸的水是不是有些日子了?我方才从君山上见到有一股流泉,我去舀新的过来吧?”
这会儿倒是又聪明起来了。桑伯拦住她:“不用,这些水……是早晨我接的。”
说完,他似乎觉得和自己严肃板正的形象很不符合,于是又沉了声音道:“你要是信不过,去山脚下接水,我也不拦你。”
许栀和顺势道:“怎么会不信。这水清澈见底,冰凉甘冽,正适合。”
桑伯一错也不错地盯着她瞧,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欧阳是从哪里遇见的女郎,说什么都接腔。
他咳了一声,在旁边老神在在地指挥着,全程许栀和按照她的要求洗干净梅花、用将准备酿酒的缸擦洗完毕,她忙碌期间,桑伯端着一杯水,像是讲故事一般说着君山上的红梅。
“你到君山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荒山平地起红梅很是怪异?”桑伯放幽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