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谢执砚领兵出征后,靖国公府似乎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盛菩珠的生活变得异常规律。
虽然不用晨昏定省,但每日辰时起,亥时末入睡,其余时间皆用来打理内宅,侍奉长辈,样样做得一丝不苟。
琳琅阁她每五日会去一次,一如既往与阁里的小郎君笑闹,只是她夜里不再看话本子,零嘴吃得也少,每日三餐连点心都不爱了。
杜嬷嬷着急,却也没有办法,耐冬几人换着法子哄她开心。
大多数时间里,盛菩珠都是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前,走神失焦的眼睛,像漂亮精致却失了灵魂的木偶。
“菩珠。”
“你是在担心三郎吗?”颐寿堂,老夫人望向她明显清减许多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放下茶盏问。
盛菩珠摇摇头,下意识想否认,可话到嘴边,对上老夫人仿佛早就洞察一切的慈祥目光,她心底生出一股微妙的情绪,不知怎的,竟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嗯。”
“玉门关条件艰苦,我担心郎君吃住都不尽心。”
老夫人并未觉得惊讶,只是了然朝她伸出手。
枯瘦干燥的手掌心,轻轻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怜惜地拍了拍:“好孩子,这几年让你受委屈了。”
老夫人看着窗子外枯黄的落叶,仿佛看到了很远的过去,她情绪变得低落,叹了口气缓缓道:“说起来,我当年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
“三郎他祖父娶我那年,日子是早就定下的,加上又是先祖皇帝赐婚。”
“可他在玉门关根本回不来,迎亲那天谢氏已无男丁留在长安,我自己上了花轿,义无反顾嫁入谢氏。”
“成婚第三年的夜里,他终于回长安。”
“结果半夜摸黑进了我的屋子,我那时候哪知道他生得是什么模样,慌乱之下喊了婆子,靖国公府上下以为府中遭贼,进了登徒子。”
“后来这事也不知谁传出去的,整个长安都笑话他好一阵子。”
老夫人眼睛眯起来,神情淡淡的,像是从漫长的时间河流里,截取了她人生的某一段。
“那时大燕百废俱兴,不如现在强盛,他大多数时间都献给了玉门关,他每次出征,我人前装着镇静,实则夜里常常惊醒。”
“菩珠。”老夫人想了想,摸了一下盛菩珠瘦得发尖的脸颊,“有些事,不能去想,也不敢想。”
“我日日担惊受怕,梦见无数次听闻他战死的消息。”
老夫人皱着眉,很是自责道:“后来,玉门关真的传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我反倒平静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从那往后,我再梦见的东西,到了成了他时常回来看我。”
“其实活得太久也不好。”老夫人心里难受,口中却是说笑一般感慨,“他走了,玉门关不能无人镇守,后来是三郎他父亲自请去了边关,守住他父亲打下的每一寸土地,数次险象环生。”
说到这里,老夫人平静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谢氏百年,一代又一代人,三郎十多岁就去了玉门关,仿佛生来就注定了这样一生的命运。”
“我不知你们夫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性子内敛,若做错了什么事,你只管说。”
“哪怕就是性子骄纵些也无妨的,现在的女郎谁家不是金尊玉贵养着,他既然是你的夫君,就该无条件宠着你。”
盛菩珠望着老夫人满头银发,轻轻垂了眼帘:“祖母,若这事,是孙媳做错了呢?”
老夫人一愣,捂着心口低声咳嗽起来,她声音似乎在笑:“你能有什么错。”
“每月家书,事无巨细,替他打理内宅,侍奉长辈。”
“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老夫人咳得厉害,肩膀微微颤抖,苍老的身体如同风中飘零的落叶,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让人瞧着心慌。
盛菩珠连忙起身替她拍背,眉心微微拧紧,明明经过云灯大师药方的调理,加上沈策每隔三日入府诊脉施针,按理这样精细的照看下,身体应该日渐转好才对。
可近几日瞧着,咳嗽就没有停过,唇色也白,甚至还有越渐沉重的趋势。
心底莫名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盛菩珠温和问:“祖母,要不我明日入宫,看能否请云灯大师再为您诊治一番。”
“不了。”
“不
过是天寒引发的咳疾。”
老夫人摆摆手,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虚弱道:“不打紧,如今临近岁末,东宫事多,等明年开春后,天气暖和了,身体自然会跟着好起来。”
“更何况我能走能动,只是天气冷,人显得困懒。”
盛菩珠握着老夫人的手,正欲再劝,杜嬷嬷匆匆进屋:“娘子,东宫来人了。”
“来的人是谁?”盛菩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