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都是相爷调教得好。”……

集英殿内,一百三十二名贡士屏息端坐。

谢少陵的笔尖却悬在宣纸上久久未落,并非筹措,御试题以他的才学,并不算难。

只是这满殿的贡士一个个正襟危坐,面色紧张,实在是无趣。

他余光扫过邻座,那人指尖发抖,墨汁滴在卷上,竟浑然不觉。

谢少陵忽而嗤笑出声,惊得对方险些摔了砚台。

若是梅公子能在这,这场殿试可就有趣多了。

思绪一定,他下笔如有神,墨迹顷刻间铺满宣纸,与秦子衿如出一辙的颜体浑厚沉稳。

“臣交卷。”

清朗嗓音划破寂静,谢少陵拂袖起身时,香柱才燃去三分之一。

侍御史诧异地打量这位少年,自宸朝开科以来,从未有人敢在殿试上如此张扬。

天子坐在御座上,目光微动,从侍御史手中接过朱卷,指尖轻轻抚过墨痕未干的字迹。

宫人连忙躬身上前,欲接他手中那卷试卷,天子却未理会,只淡道一句:“朕亲自去。”

天子的声音不大,却如一块冰入沸水,满殿霎时死寂。

天子竟亲自去送卷子?

给谁?

还能是谁?

答案人人心中皆知,却无人敢说出那个名字。

满殿贡士面面相觑,有人脸色发白,有人攥紧了笔杆,有人无声冷笑。

谢少陵坐回席上,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顾相独揽朝政,天子尚且如此,朝臣又能如何?

他们此生的命运,是取是弃,是平步青云还是一落千丈,却全在那位“大奸臣”一念之间。

后殿香炉沉沉,静谧无声。

顾怀玉倚着青玉凭几,指尖翻过一页纸,眉梢微蹙。

那是元琢昨日交给太傅的策论,朱批墨字,太傅评语工整:“陛下天资聪颖,见解独到,实乃少年英才。”

顾怀玉嗤笑一声,将策论铺在案几,提笔蘸墨,随意几笔涂掉满纸的字,画出一个大王八。

若是寻常少年写的策论,担得上太傅这一句评价,可元琢是天子,只做少年英才,比顾怀玉所要求的还差得远。

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元琢在门外停住,指尖下意识抚平龙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深吸一口气,才推门而入。

“宰执。”

他低声道,目光炯炯看顾怀玉,声音里含着几分少年人的忐忑。

顾怀玉没起身,甚至没抬眼,指尖点了点案上的策论。

元琢轻步走过去,见到涂鸦的王八,不由轻轻一笑,随即正色说:“太傅说朕写得不错,卿觉得呢?”

顾怀玉终于抬眸,手臂搁在案几,都懒得动一下,只是朝他勾了勾手指。

元琢俯下身凑到他身边,“卿觉得朕何处写得不好?朕改。”

顾怀玉瞧着他,不咸不淡开口:“不必改了,陛下日后将心思用在正途,比弯弯绕绕强。”

元琢指尖微微收紧,却并未露出半分不满,反而认真点头:“卿教训得是。”

顾怀玉神色稍缓,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卷子上。

元琢将殿试的朱卷铺开,低声介绍道:“此人名为谢少陵,朕见他答得不错,拿来给卿瞧瞧。”

顾怀玉目光扫过,不愧是他欣赏的人才,有几分他少年时的风采,这文章也写得像他,言简意赅,字字锋锐。

他指尖轻轻落在“上因天时,下尽地财,中用人力。”一句上轻轻一敲,唇角微扬。

真是难得的好文章。

元琢目光悄悄落在顾怀玉的侧脸,那欣赏之意明明白白,心里不由泛酸。

片刻后,元琢又抱来一摞卷子。

顾怀玉坐得久了,脊背微僵,指尖抵在眉心轻轻按了按。

徐公公见状,连忙上前要替他捧卷,元琢却已伸手接过。

“朕来吧。”

天子站在顾怀玉身侧,双手端着卷子,一张一张展开,供他审阅。

顾怀玉倒没觉得有什么,小畜生伺候他天经地义,以前又不是没这样伺候过。

他是无所谓,可满屋的太监和御史,一个个脸色发白,强装着视而不见。

这么看卷子方便多了,顾怀玉只需微微抬眼,点头或摇头,便定了一个贡士的去留——进太学院,或黜落归乡。

旁边的御史看得心惊胆战,这不过点头之间,便定人生死。

点头,便是留。

摇头,便是弃。

天子却始终沉稳站在一旁,垂目瞧着他的脸,替他小心地翻页递卷。

殿内静得能听见纸页翻动的轻响。

不多时,有宫人轻手轻脚进来,是小太监,手中捧着一盏青花瓷药碗。

“相爷,该用药了。”

顾怀玉坐起身来,那药的色泽似乎比他之前喝得更深一些,他还未语,元琢便说道:“朕让太医院换的新方子,比以前那副温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