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王妃与宣王之间,晏雪摧想过无数可能。

从宣王最初捡走王妃的耳坠,便在他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后来宝扇暗中与宣王长随接头,又是替薛姨娘请大夫,又是置办宅院,他更是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宣王给予她的好处。

他屡屡试探,最开始以为她是宣王派来刺杀他、蛊惑他的,即便后来查明她的真实身份,他也从未彻底打消对她的怀疑,依旧主观臆断她与宝扇皆为宣王做事,他甚至故意带她入宫,好让他们这对痴男怨女相见……

她对宣王,也许是顺从听命,也许是感激报恩,抑或是心生爱慕。

可他从未想过,他们竟然素不相识。

倘若宝扇句句属实,这一切便是宣王自作多情,既与姐姐珠胎暗结,又舍不下与之容貌相似、经历坎坷的妹妹,因而暗中格外关照。

殊不知这一切,她并不知情。

所以,她时常找机会出府,只是为了薛姨娘,而非与宣王碰面。

他误将她视为细作,她吓得惊慌失措,却又掩饰不了心虚,其实她的心虚并非来自宣王,而是怕他查出自己身份作假。

他灌酒诱问,她仍旧对宣王讳莫如深,他以为她是不能提、不敢提。

而他每每提及宣王,她都会有片刻懵怔,他自作聪明地以为她终于失态了,却不曾想过,她或许根本不知宣王是谁。

数月来盘踞心头的疑云彻底消散,晏雪摧只觉得身心宛若拨云见日般的清明通透。

可行至漱玉斋外,脑海中又涌现出她今日的委屈无措,甚至想将宝扇的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思及此,晏雪摧心脏骤然一沉,慢慢攥紧了手中盲杖。

林院判刚从屋内出来,猝不及防撞见昭王在外,赶忙躬身行礼。

晏雪摧:“王妃如何了?”

林院判回禀道:“王妃乃是思虑过甚,一时气血逆乱,故而头晕目眩,猝然昏倒。臣已拟好了方子,王妃服过汤药,再好生休养几日便可无碍。”

他自己也暗自纳罕,王府究竟出了何事,怎么一日之间,庄妃与王妃相继晕倒,他在太医院往来后宫都没跑过这么勤。

这王妃年纪轻轻又身份尊贵,何以思虑过甚,郁结于心至此呢?

晏雪摧正欲推门进屋,蓦地嗅到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不由得蹙眉,转身先往净室沐浴,换身干净的衣袍方回内寝。

榻上之人仍在昏睡,呼吸短促而紊乱,透出些许不安。

晏雪摧将竹杖轻轻搁在床头,循着呼吸声摸索过去,指尖触碰她额头,摸到一层细密的冷汗,不知梦到什么,她将自己蜷缩在被褥中,浑身还在轻微地颤栗。

她怎么会不怕呢?日日如履薄冰,本已经诸般谨慎,岂料身边的丫鬟心怀不轨,闯下大祸。

他想起她这些年的处境,想起她脐下那道旧疤,想到她走投无路,不得已答应替嫁,想到她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句,“不喜欢被人冤枉的感觉”……

晏雪摧心口无端发紧,涌起前所未有的钝痛,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他缓慢掀被,从背后将人揽在怀中,让她依靠着自己的胸膛。

只没想到,这一举动竟让她陡然惊醒。

池萤睡得并不安稳,察觉身畔有人,几乎是下意识耸然一惊,睁开眼,没想到竟是昭王回来了。

她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记忆还停留在王府花园,当时只觉脑海中昏昏沉沉,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可怎么……竟被他搂在怀中?

晏雪摧嗓音微哑:“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池萤回过神,赶忙开口:“殿下,你……你审过宝扇了?”

晏雪摧:“嗯。”

池萤试探着问道:“她……她是旁人派来的眼线?”

晏雪摧没有否认,掌心轻抚她发顶,将她的脸拢在自己颈边,“此事与你无关,不必多想,更无需自责。”

池萤垂眸思索着他话中之意,他既已确定宝扇所为与她无关,想来也已查出她受何人指使。

既是如此,昭王断不会轻饶了。

池萤轻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宝扇帮了她很多,她一直心存感激,却没想到她竟然是细作,她没办法干涉昭王的决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处置,却又无能为力。

且听昭王话中之意,他对宝扇早有怀疑,恐怕已暗中监视了许久,那她命宝扇出府安置阿娘之事,会不会已经被他知晓了?

还有那宝扇背后之人,可也知晓她并非真正的池颖月,而是替嫁的庶女?

想到这一层,池萤整个人被恐惧裹挟,浑身冷汗直往外冒。

她的异样,自然瞒不过紧紧拥她在怀的男人。

晏雪摧替她将额角细汗擦拭干净,“怎么了?”

池萤攥紧湿冷的掌心,强忍着身体的颤栗,“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