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庄妃如今才明白,他为了掩盖失明的事实,将整个寿春堂笼罩在谎言织成的大网之下,骗了她足足两年。
譬如那无中生有的兵部差事,譬如琼林口中热热闹闹的成亲仪式,什么巡查卫所,什么公务繁重,如今想来,当真没有一句真话。
她如今谁的话都不敢相信了,“我看你们就是瞧我人糊涂了,合伙起来糊弄我。”
琼林在一旁赔笑道:“殿下也是怕您担心,才吩咐我们都瞒着,本想着在您知晓前,双眼便已经治愈了,岂不是皆大欢喜?非要事无巨细地告诉您,惹您日日悬心,那才叫孝顺吗?”
有些事该瞒的还是要瞒,先前庄妃癔症发作时,甚至还屡次伤到昭王殿下,这些可不能叫她知晓,否则又要病情反复了。
至于圆没圆房,琼林可以保证:“殿下与王妃每日同房,随侍都有所记录,您大可传人来问话,那起居注上都记得明明白白。”
当然这记录并非宫中敬事房那般严格详细,只因昭王双目失明,于床笫上总是多有不便,加之常有刺客趁夜行凶,底下人难免格外留意些,记录不过是顺手为之,将来王妃怀孕,也算有个依据。
只是池萤从不知道这也被记录在册,顿时坐立不安,满身局促起来。
庄妃见她面上赧然一片红晕,心下了然几分,却又想到人人都哄她说小夫妻多么恩爱,可七郎双目失明,连妻子娇靥如花的容貌都看不见,又免不得心生酸楚。
庄妃没留池萤坐多久,便叫人回去休息了,又召来元德,细细询问晏雪摧这两年的衣食住行。
元德自然让她放心,“洗漱、用膳、更衣、沐浴,殿下基本都是自理,奴才们不过偶尔搭把手。”
庄妃欣慰之余,却又忍不住伤感。
七郎生于天家,诗书骑射从不落人后,自有他的张扬与骄矜,岂肯将脆弱展示人前。
双目失明,非是寻常刀剑伤,岂会像他自己说的那般从容坦然,不过都是黑暗中一次次的破碎与重建,千辛万苦,才换得这一句行动如常。
琼林心知乍闻此事,娘娘难免神伤,再多的宽慰也无济于事。
见她兀自难过,只好命人将那同房记录取来,呈给庄妃:“娘娘您瞧,奴婢可有骗您?”
庄妃翻到今春三月以来的记录,尤其是看到上头的时长与次数,一时瞠目结舌,“这……这确定是七郎?”
琼林颔首笑道:“殿下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当真因双目失明心灰意冷,岂会与王妃如此琴瑟和谐,如胶似漆。”
庄妃来回翻几页,心道越是夸张惊人,越有可能为真,琼林最是稳妥之人,纵然是哄她高兴,也不敢如此胡编乱造夸大其词,说出一日五回的荒唐话来,这记录多半属实。
七郎心有所喜,庄妃心中自是欣慰,可这也太……太贪欢无度了。
难怪儿媳妇提起便脸红,有几回来给她请安,双腿都像站不住似的,那盈盈不足一握的身子,哪里经得住他这般不知节制地折腾。
庄妃思来想去,又着人往漱玉斋送去不少补品,叮嘱池萤好生将养。
池萤这几日思虑繁重,本也是精神不济,趁着昭王忙于公务,彻夜未归,她便干脆休养了两日。
所幸外面风平浪静,不管是池家,还是阿娘那边,都无意外传来,昭王府上下也对她恭敬有礼,一切皆如往常。
日子渐趋平稳,她便盘算着找机会去趟柳绵巷,又恐被人发现,只得先遣香琴借口去如意斋买点心,路过柳绵巷瞧瞧境况。
香琴带回的消息也让她稍稍安心,“奴婢没进去,只在门外瞟了一眼,宅院内的确住了人,烟囱飘着白雾,听得见人声,还能闻到药香。”
对池萤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眼下不能确保安全,只能等过了风头,她再寻机出府看望阿娘。
……
晏雪摧近日一直在关注鹤停苑的动向。
赵衢奉荣王之命,联系朝中旧部,包括金吾卫与虎贲卫的几名将领在内,共近百名官员,但凡意图与荣王暗中接洽、参与部署之人,晏雪摧都全数记在名单之列。
这日暗卫来报
,说百味楼有官员私下议事,他并不打草惊蛇,只在一墙之隔,将所有官员的名字与商议对策悉数记下,只待来日一网打尽。
待隔壁散了酒,晏雪摧饮完最后一盏茶,听到楼下街市嘈杂喧闹的声音。
他蹙眉问道:“外面发生何事?”
程淮朝外看去:“今日饯春节,成贤街有庙会和表演,楼下在摆花市。”
京中四月的送春会年年都办得热闹,意为与春日饯别,街上有花神巡游、百花集市、杂艺表演,入夜后更是明灯三千,漫天烟火。
晏雪摧记得,自己也曾亲眼见过满天的繁华绚丽,只如今双目失明,周遭一切宛若烟火寂灭,这俗世热闹早已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