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临近新年。

冬月廿七这日,长安城落了一场大雪。

鹅毛一样的雪花,被风卷着飘在半空中,靖国公府门前,寿康长公主的马车已经收拾妥当,近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

“天寒地冻,就送到了这儿,不必出城。”寿康长公主身上披着织锦镶兔毛的斗篷,声音是一贯的温和。

盛菩珠被谢执砚牵着手,风雪打湿她的眼睫,乖巧点了点头:“母亲慢走。”

“好孩子。”寿康长公主怜惜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望向始终静立一旁的儿子,“三郎有什么要交代的。”

谢执砚迎着风雪,那身影风般清冽:“告诉父亲不必太过劳累,儿子年后就回玉门关。”

“你父亲还没老,你不必着急。”

寿康长公主垂眸笑了声,再次摆摆手:“天寒,带菩珠早些回去。”

队伍出发,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巷尽头。

盛菩珠望着天地间苍茫一片,看似稀松平常的告别,依旧让她情绪有些低落,然而下一瞬指尖传来暖意。

谢执砚抬手拍了拍她肩头上的雪花,被风吹得微微眯起的眼睛,似有碎光。

两人对视,同样藏着深浓情绪的视线胶着,看起来是暧昧又缱绻的模样。

盛菩珠仰起脸,望着簌簌落下的雪,率先开口:“好快,又过了一年。”

谢执砚目视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他忽然回神俯身,以近乎虔诚的姿态,执起盛菩珠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

衣袍在风中猎猎翻卷,心底的妄念如野火燎原,他猛地阖眼,心里藏着满满当当的话,想起过往总觉亏欠,但不知该如何开口。

就算有时想不透,跪在祠堂里望着列祖列宗的牌位,一双腿跪得青紫麻木,他依旧不知该如何补偿。

谢执砚心口发涩,又满得快溢出,最终只是将盛菩珠冰凉的小手紧紧拢进掌心,沉声道:“天寒,我送夫人回韫玉堂。”

夫妻二人如同一对璧人,相携穿过廊庑,等进了垂花门,再往前走,就看见杜嬷嬷手里提着食盒,正从小厨房的方向过来。

“郎君、娘子。”杜嬷嬷行礼,又亲自上前打了帘。

盛菩珠抬步跨进去,正要解身上的斗篷的系带,谢执砚早她一步,亲力亲为伺候。

杜嬷嬷很有自知之明,也不上前,就远远候着,打开食盒盘子里摆着两只焦香四溢的烤红薯,蜜色的糖汁正从裂开的焦皮里渗出,像晶莹的琥珀。

“娘子前日不是说想去东郊山脚下的庄子泡温泉,可惜近来大雪出行不便。”

“正巧了,今儿一早庄子里送来了新鲜的红薯,老奴想着娘子应该会喜欢,就让小厨,用银丝炭慢慢煨了个把时辰。”

盛菩珠果然喜欢,等斗篷解开,她迫不及待想要尝尝。

“小心烫。”

谢执砚垂眸拿起一颗红薯,朝两端微微一掰,就露出焦黄像落日一样看起来十分可口的内里。

一阵甜香,随着他在动作在外间漫开。

“尝尝。”谢执砚不怕烫,他耐心十足把烤焦的地方全部剔除干净,才将金黄的薯肉递到那柔软的唇边。

盛菩珠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蒸腾的热气熏得她眼尾泛出薄红:“好甜。”

谢执砚垂下眼眸,用指腹拭去盛菩珠唇角蜜色的糖汁:“如果喜欢,明日再让庄子送?”

盛菩珠点头,又看向杜嬷嬷:“今日送了多少?”

杜嬷嬷笑着道:“庄子今早送了五六筐过来。”

“那给三房送些过去,我听令仪说,她胞弟谢晦之和家中闹了矛盾,悄悄去了边关,想必她也烦心,还不如带着令晞在院子里赏雪烤红薯来得松快。”

杜嬷嬷点头,她知道三房那边闹的事。

对外宣称是家中姐弟不和,实际上是三夫人和儿子闹出来的矛盾。

三夫人把独子当成眼珠子护着,之前令仪两姐妹年岁小,她还能管一管,现在管不了也压不住,“眼珠子”跑了,自然着急上火,这筐红薯虽然不是贵重物品,但是由盛菩珠亲自派人送过去,也算是一种变相警告,谢令仪有人护着。

盛菩珠见谢执砚愿意喂她,干脆挪到暖阁里,懒洋洋倚着,翻一页话本子,吃一口烤红薯,忽然又想到娘家明德侯府,赶忙对杜嬷嬷说:“再挑两筐品相好的,连带着前日宫里赏的蜜饯,一并送去明德侯府。”

“菩瑶那丫头好甜食,糖豆不能多吃,但是蜜饯和红薯没关系,刚好烤着火就着杏仁茶吃,她还能有借口躲懒。”

“哎,老奴这就去。”杜嬷嬷笑着正要退下,又听谢执砚补了句:“将靖国公府地窖,那坛二十年的屠苏酒也添上,祖父喜欢炙羊肉,刚好配屠苏酒。”

盛菩珠不明所以,嗔了谢执砚一眼,小声道:“祖父年纪大了,祖母不让他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