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盛菩珠的眼睛很黑,长睫下垂,挡住了眼瞳里的翻涌的情绪。

许久后,她缓缓坐直身体,抬起头望向寿康长公主那双几乎和谢执砚一模一样的凤眸,幽深沉静,一眼望不见底。

“那圣人。”盛菩珠背脊挺直,目光很坦荡:“会顺从朝臣之意,过继安王之子为嗣吗?”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长房与他们不和,可能从很早的时候,谢举元就已经和安王共谋,若不是老夫人强行分家,谁也无法预料靖国公府会不会折在这一场,相当于是豪赌的算计中。

“菩珠,你怎么看?”

寿康长公主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笑意,甚至是很随意地用手支着脑袋,慢悠悠反问。

与聪明人说话,无需过多迂回和铺垫。

盛菩珠听懂了,手掌心无声握紧又松开。

圣人对寿康长公主的兄妹之情是扭曲偏执的,他若真误以为谢执砚非谢氏子孙,那么在失去太子后,圣人相当于得到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在圣人的认知里,恐怕谢执砚身上流着最纯粹的萧氏血脉,又自幼被召入宫中亲自教导,在他那扭曲的认知里,甚至把寿安长公主唯一的孩子,当作了某种意义上完美无瑕的“继承人”。

天时地利已有,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推波助澜,给寿康长公主换一个新的身份,眼下所有的一切就会变得合理起来。

但凡是人,就不会允许任何人的觊觎。

至于萧叙安,谁又能说他不是一块完美的试刀石呢。

“儿媳觉得不会。”盛菩珠皱了皱眉,声音笃定。

“你看得很透,立储之争,绝不会像朝臣所希望的那样简单。”寿康长公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淡淡补充道:“安王谋划多年,连最亲手足的性命都可以牺牲,太子中毒圣人连你都宣进宫中,唯独放过安王。”

“他不是不动安王,而是需要借用安王之手,逼我屈服。”

说到这里,寿康长公主忽然冷笑一声:“萧氏近百年笼罩不散的诅咒,便是子嗣不丰,且多有早夭体弱之症,无论是圣人,还是安王,他们真正需要能为此屈服的是,拥有一个身体健康能稳固大燕江山继承人。”

“太子能勉强一用,但在萧氏族人眼中,他并不是完美的储君。”

“那……”盛菩珠深吸一口气,这一颗心跳快得像是随时会停止。

一个极其可怕,令她遍体生寒的念头骤然冒上来,连声音都在颤抖:“那太子殿下中毒,背后是否有?”

盛菩珠语速很慢,却不敢把话说全,那双压着惊色好似会说话的眸子,已将未尽之意表现得明白。

太子中毒,是不是圣人默许,甚至是纵容?

寿康长公主顿了一下,难得变得沉默。

既然在盛菩珠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寿康长公主才微微把身体前倾,语气复杂难辨:“应该不是。”

“那个男人,他虽然是个执念深的疯子,但是对九郎……从出生的那一刻,还是寄予过厚望的。”

寿康长公主在心里叹口气,很浅地笑了一下:“九郎是他名正言顺的嫡子,亲手扶上储位的继承人,即便体弱,令他时有失望,但虎毒……尚不食子。”

“当年鹤音那样小的年纪,就被他不留情面送往玉门关,无非是钦天监算出,鹤音与九郎一母同胞但八字相克,想要九郎活得长久,公主不能留在长安。”

“皇后在紫宸殿跪了整整三日,也未能求他回心转意。”

这并非寿康长公主为那个男人开脱,而是基于对那扭曲人性最后的仁慈,太子之死,或许让他做出某种决定,但真要毒害亲子,不可能等到现在。

盛菩珠绷紧的背脊,渐渐放松,但红润的唇依旧抿得紧。

寿康长公主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等夜里回去,让嬷嬷给你炖一碗安神汤。”

“执砚不在,你可不能再病倒,之前好不容易养得健康些,这一个月间又清减不少。”

盛菩珠很乖巧地点头:“母亲放心,儿媳心中有数。”

寿康长公主眼中的慈爱几乎溢出来:“执砚他待你不同,或许一开始就是天注定的缘分。”

她说着,视线落在盛菩珠腕间那串光泽莹润的珍珠链上,语气也柔软下来:“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串链你还一直戴着,可见是真心喜欢。”

盛菩珠闻言,眼中露出些许不解。

寿康长公主见状,微微一笑,捏了一下她柔软的脸颊:“你肯定不记得,这串珍珠链是你刚出生的时候,从三郎手里抢的。”

盛菩珠感到震惊,暗暗叹了声,她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指尖下意识在那微凉滑润的珍珠上摸了摸,眼中流露出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