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娘子。”

杜嬷嬷看着她,十分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劝说:“您与郎君,如今是夫妻一体。”

盛菩珠动作微顿,声音淡得像一缕烟:“嬷嬷,洛阳的事都过去了。”

“就算在长安传出什么,那也是有心之人刻意散布的消息,再说那时我才几岁,他对我好,我只当他和家里的哥哥们一样,谁知道裴氏族人看中了我的身份,生出了别的心思。”

“再说我与裴叙之之间,清清白白,何须特意找郎君解释?”

杜嬷嬷叹了声,似陷入回忆里。

当年洛阳最大的商行之女沈渝,嫁入书香大族裴氏,是何等风光,一场姻缘她成了人人羡慕的裴三夫人。

只可惜好景不长,裴氏表面再风光,单论富贵自然比不上沈家一星半点。

在沈渝婚后诞下长子的次年,夫妻二人便了离心。

沈渝也从裴家人的只言片语中猜到,原来她能嫁入裴氏,不过是因为裴氏族人看中她丰厚的嫁妆。

丈夫婚后妾室成群,加上家中长辈不喜她的出生,沈渝忍无可忍之下提出和离,只可惜,嫁入裴氏容易,要离却是难上加难。

一直拖到长子三岁那年,沈渝买通了诊脉的郎君,对外宣称她因产子伤了身子,日后恐怕无法再孕,这时裴家才同意和离,而前提条件是沈渝不能带走任何嫁妆。

十七岁风光嫁人,二十岁孑然一身归家。

沈家二老再恨,他们那也只是一届商行,不可能与裴氏对抗,沈渝和离后一心替父母打理沈氏产业,只是谁也没料到缘分是如此奇妙。

在沈渝二十一岁那年,沈家的船要从登州出海,她在登州遇到了盛居庸。

已过而立之年的盛家长子,家中弟弟们已经全部娶妻生子,关于他成亲这件事,盛家长辈都以为他六根清净,可能哪天就要遁入空门,所以根本就没抱希望。

所以当盛居庸给家中去信,看中了沈氏商行的嫡长女,家里人一查,和离,还与前夫育有一子。

盛家老太爷盛柏涯一夜未睡,亲自赶赴洛阳。

后来没多久就传出沈家嫁入裴氏的长女不是和离,而是病故。

而沈渝成了沈家二老思女心切,重新认养为女儿。

沈家的根在洛阳,沈家商行下面养了成千上百的工人,不可能说丢就丢。

所以每年盛夏盛居庸以避暑为由,会带着妻女去洛阳小住月余。

至于裴氏那边,自从沈渝嫁入明德侯府,裴氏自然是改变了一开始的态度,恨不得把沈渝认成亲女儿。

沈渝在裴氏还有一子,自然不会与其撕破脸面。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两家相安无事多年后,裴氏胆子被愈发养得大,竟把主意打到了盛菩珠身上。

虽然裴氏五郎是个好的,但裴氏那乌泱泱一大家子人,心思坏的不在

少数。

想到这里,杜嬷嬷长长舒了口气,神情很是无奈道:“娘子很多事您不解释清楚,郎君只能自己去猜,若是猜错了,那不就变成更深的误会。”

盛菩珠皱了皱眉放下棉帕,白皙指尖按在太阳穴上,声音幽幽:“阿耶离世那年,外祖父祖母又相继去世,当初的那些困难我不是都自己熬过来了么。”

“至于洛阳的那些闲言碎语。”

“我嫁人时清白,郎君既娶我,他不问,我该如何开口解释。”

“强行去说,只会显得我心虚,而且母亲在洛阳的事,我并不想让他知晓。”

杜嬷嬷脸上皱纹都挤在了一处,犹豫再三后终是叹了口气:“老奴清楚,娘子心里护着夫人,只是有时候,夫妻之间也需要,理解和体谅。”

“只是毕竟以郎君的性子,心思深,您也难以猜透。有些事您觉得是清风过耳,可也许对郎君来说就成了一根扎在心底的刺,今日你与裴氏五郎是碰巧遇到,日后裴氏郎君在长安为官,总有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时候。”

“万一郎君吃醋,心里多想怎么办?”

夜色渐浓,窗子外最后一缕天光没入屋檐下,室内点了灯,散着昏黄的光晕。

盛菩珠卸了头上的珠翠钗环,任由满头青丝滑落,她沉默许久,温声反问:“郎君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吃醋。”

杜嬷嬷见她恐怕是听进去了,赶忙添了把火:“老奴活了这么多年,就没有见过不吃醋的郎君。”

盛菩珠垂下眼帘,眸色在灯影下显得有些幽深难辨。

她何尝不知杜嬷嬷的话并非无道理。

只是……一个人抗事太久,早已习惯了将委屈和是非一并压下,慢慢消化。

向旁人剖白心迹,尤其是向一个或许并不全然信任自己的夫君,去解释那些莫须有的糟心事,盛菩珠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以及连她自己都闹不明白的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