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天夜里, 姜皙持续拿冰冻过的毛巾给许城降温,一直坚持到凌晨两点多,她精疲力竭, 实在撑不住,倒在他身边睡了过去。

暴雨下到后半夜也丝毫不减, 风啸雨打船摇,姜皙下意识紧紧搂住许城的身体, 模糊地想, 要是船体倾覆, 便一起沉下去。

她不要孤零零地变成水鬼,一只鬼到处漂流。

可如果和他一起, 那她也不怕了。

姜皙身心俱疲, 一觉睡得很沉,可许城掀开她手臂起身时,她猛然惊醒, 只觉船摇得异常剧烈,仿佛地震。

天旋地转间, 许城已撑着墙壁, 走出里间。

暴风雨依然没停,仿佛时间不曾流逝, 仍困在昨晚。但墙壁上挂钟显示上午八点半。

她爬起来:“许城!”

面前的屋子、脚底的船板大幅倾斜, 她一下摔倒,滑撞到沙发旁。刚走到门口的许城也向后倾倒,猛地跌落在地。

他一手撑地, 一手伸向她。

她慌忙朝他伸手,可刹那间,船身晃动更剧烈。她跟着茶几从左侧滑去右侧。茶几撞到墙上, 砰地一响。

姜皙眼看要撞上去,许城将她拦腰捞住,搂紧了,趁着船体摇摆减缓的功夫,和她一起卡进角落的斗柜旁躲避。

姜皙一脸惊恐:“怎么了?”

许城嘴唇仍白,眉心紧皱:“锚走脱了。夜里涨了洪水。”

“你好些没有?烧退了吗?”她慌忙摸他手臂和额头。谢天谢地,终于退了。

这突转的话题让许城顿了顿,有些措手不及,没能躲开她的手,人很快回神:“我必须上去。”

但船摇晃成这样,怎么上去?

许城将姜皙的手放在柜子上,让她抓紧;他刚要起身,船体倒斜向另一个方向,他再度跌落,两人和柜子一道从这头滑撞到另一头的沙发角落。

柜子和沙发卡死,稳固住一小角空间。

姜皙说:“要重新抛锚吗?”

“没用的。”

水急船晃,江底巨量泥沙滚动,没那么容易固定。哪怕抛锚成功,在洪峰中也依然很危险,极可能再次走锚脱锚,甚至翻船。

他说:“必须把船开到最近的码头。”

“可你行吗?”

他虽然退烧了,但额上全是虚汗,脸和嘴唇白得像纸。

“不知道。”许城实话实说,试着握了下拳,身体仍虚弱,没什么力气。

“我们会死吗?”

“谁他妈知道。”他扫视东倒西歪的室内,看她一眼,“怕死吗?”

她想一想,竟开心地笑了。

经过昨夜,看到他又恢复,没有比此刻更好了。

“笑个屁。” 他拧眉说着,下一秒,却也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苍白。

很快,许城察觉到船似乎被冲到一处开阔水域,湍急的洪流有了丝缓解,船身的摇晃也大幅锐减。就现在!

“你待在里面,别出来。”他交代一句,立刻起身,摇晃着冲出门去。

门开的一瞬,狂风大雨混杂着江上的水汽,像巨大的水流闯入室内;扑得姜皙睁不开眼。

外头,天像破了洞似的往下灌水。江水变成愤怒的土黄色。水位暴涨,滚滚东流。他们的船彻底失了锚点和控制,左摇右晃地在洪峰中颠簸向前。

许城瞬间被暴雨淋得湿透,本就体力不支,风狂雨骤,他在船上摔得左摇右摆,竭力挪向楼梯。眼见只差一米,一股洪水袭来,船底猛地一震,直把他抛起来,掀去栏杆外。

许城滚落船沿边,半条腿悬去船外。他试图抓栏杆,可雨水打滑,他这侧船恰好处于下倾状态,再不抓住稳,他只怕滑落江底。

他奋力去抓,船身一斜,眼看要错过;一只细白的手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他条件反射地攥紧了她的腕子。

姜皙趴在地上,隔着栏杆紧抓着他,她一脚蹬着栏杆,因用尽全力,假肢把腿上卡出了鲜血。她奋力将他拉近,许城抓住栏杆,勉强翻到内侧。

两人剧烈喘气,迎着风雨爬上楼梯,冲进驾驶舱。姜皙逆着狂风用力关上舱门,疯狂吹打的暴风雨关去室外,她彻底没了力气,浑身雨水地瘫坐在地。

许城跌坐到操作台前的驾驶椅上,因力竭,浑身发抖。

他头上脸上全是雨水和虚汗,嘴唇更白了,双手抖动如筛,但一双眼睛坚定冷静,熟练地迅速起锚,开动发动机,握紧船舵,控制方向,穿越风雨洪浪而去。

雨刮器疯狂摇动,但风雨太大,水流如注,防风玻璃前方视线全断。

许城透过肯特窗判断方向,水路图上显示着船体位置。下游三公里有个极小的民用码头,许城给对方发了联络和求助信息,得到回应后,破洪而去。

货船穿过风雨和洪流,很快靠近码头。

两个穿雨衣的工人站在岸边朝船挥手挥旗,打着掉头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