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第3/3页)

她抿着唇往下迈了几步,声音听得更清,试探地扒着楼梯转角朝客厅窗边看,一道厉闪割破夜空,白亮光线一晃,孟慎廷背对着她,仰靠在沙发上,侧影一片模糊。

中年男人还想再宣泄,孟慎廷截断他的话,毫无波澜说:“不过是一条腿,孟骁还活着,活到了今天,无论是你或者他自己,都该知足了。”

厚重雨滴砸在梁昭夕抽紧的神经上。

沉默良久,中年男人深吸口气:“好,我确实拿你没办法,但你不要忘了你爷爷当初给你取的名字,慎,慎言慎欲慎停,你一旦踏错一步,有的是人要你万劫不复。”

孟慎廷短促地淡嗤一声,平静到某种跋扈:“我向来恭候。”

客厅像是陷入一片死寂的沼泽,梁昭夕踮着脚尖,一边紧紧瞄着孟慎廷的身影,一边如履薄冰轻轻踏过最后一级台阶,走到一楼。

她贴着墙朝他靠近,隔着弥漫的夜色,看到孟慎廷抬着头,后脑抵在沙发扶手上,眼睫低垂,扫出两抹隐晦的影,唇间咬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他这样向后高高仰起,脖颈拉伸出有力线条,略显进攻性的青筋沿着肌理浮动,喉结愈发明显的凸起,随着无声咽动而上下起伏。

梁昭夕呼吸紧涩,她一步步轻慢地靠过去,眼明手快捡起旁边矮几上的手工火柴盒,抽出一支,哗的点燃。

微弱声音响起的同时,孟慎廷猛的睁开眼,溢出的冷锐把人捅穿,而梁昭夕被火光映红的手指已然递到他的面前,她抬起光裸的膝盖,半伏半跪在沙发上,俯身靠近他,手拢着猩红,点燃他洁白的烟管。

淡白烟雾乍然腾起,把两道几乎相贴的身影缠绕住。

孟慎廷隔着一片朦胧盯着她,眼瞳黑不透光,她对视上去,像撞进了吞人的幽深山涧。

“听到什么了。”

他嗓音里过了烟气,透出灼烧过似的低低沉哑。

梁昭夕歪头:“电话里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处处向着孟骁,还敢那么不客气对你讲话。”

孟慎廷拿下烟,捏在离她远的那只手里:“梁小姐觉得呢。”

她皱鼻子:“总之是个不分尊卑,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孟慎廷扯了下唇,好整以暇地看她:“是我父亲。”

梁昭夕愣了一下,等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还抓着火柴的手不由得一抖,盒子里面的散落一地。

她张了张口,涌出一股无名火,又问:“那名字又是怎么回事,慎言慎欲我懂,慎廷又怎么了?”

“是停止的停,”孟慎廷目光描摹着她的细微表情,仿佛深夜里大发善心,对她有问必答,“孟家需要我时时刻刻,永无止境地朝前走,每一次停步都要慎之又慎,这么直白的名字,又要换一个同音字来粉饰,的确可笑。”

他指尖一动,掐灭还在燃烧的烟。

梁昭夕忽然扑上前,按住他肩膀,郑重其事地皱眉说:“既然这样,先生应该叫孟停才对,没有什么能干涉你,你要停在任何想停的地方。”

女孩子突发奇想,一双高烧过后的眼睛水洗了似的透亮,她睫毛间灼灼地闪出光来,压低了身子看他,笑盈盈说:“孟先生这么年轻,比我只大七八岁,如果不是孟骁差着辈分,我真的不应该叫小叔叔,我应该叫孟停哥哥——”

她仗着自己大病一场,脑子理所应当还不够清楚,把莹润的唇贴近他,一字一字新奇地咬着:“孟停哥哥。”

这么笨拙稚嫩的安慰。

男人手指间将灭未灭的烟还有火烧的热度,却极重地压在指腹上,深深透进皮肉里。

他眯起眼。

如果——

如果就此把人留在这里,不开锁,不放行,偌大房子里永远像今夜这样只有他的衣服可以穿,她是不是就只能散着发,赤着脚,每天每夜,无所依靠地这样亲昵扑向他,叫着别人听不到的哥哥,屏除那些干扰的声音,从此忘记所有不纯的目的,在日复一日的厮磨下不得不对他拿出真心。

孟慎廷喉咙里有种滚过烈酒的辛辣,他揉着烟,若无其事地审问:“这么喜欢叫人哥哥?”

“我哪有,”梁昭夕殷勤示好的样子不见一点媚俗,尽是赤诚可爱,她把手举起保证,“别人不算数了,我只这样叫孟先生。”

孟慎廷向后靠,英俊矜贵的脸隐在残留雾气中,他抚过梁昭夕的下颌,扣着她拉到面前,唇间低低一动,奖励地说出几个音节。

梁昭夕心神一晃。

是一句简短的德语,她大学选修时学过。

Braves Kind。

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