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孟慎廷半垂着眼, 梁昭夕的脸垫在他掌心上,他唇间温热的气息烫到她面颊,混了极淡的一点干燥烟草味,居高临下蒸腾着她微张的嘴唇。

她不由自主舔了下唇肉, 口中有种喝醉似的干渴。

她头在发晕, 说不清是高烧后遗症还是中了什么蛊,明明想把他的表情看清楚些, 但视线总是被他咫尺之遥的淡色薄唇吸引, 眼神不断地凝聚在上面,努力移开,再凝聚。

梁昭夕轻轻吞咽。

乖孩子可以索取一个分量更大的奖励吗。

此刻烟雾还未散尽, 她能不能找出一个尽量合理的借口,拿出胆量往前探一次身,在他始料未及时逾矩地冒犯他, 吻一下他看起来那么优越又寡情的唇, 尝尝看, 是不是和她想像的一样冰冷。

哪怕吻不到唇上,下巴, 鼻梁,眼睑,哪里都好, 只要是一个吻, 就算再轻再短,也代表着彼此关系不同的大突破。

梁昭夕胸中的无数兔子又开始发疯狂跳, 扯着她肺腑都在酸麻,她闭起眼,装作膝盖在沙发上撑不住力气, 扶着他肩膀就靠过去。

她已经快要感觉到他嘴唇的温度,距离只剩不足一指时,他钳着她的那只手腕忽然一动,扭着她的脸朝旁边转开,唇与唇几乎擦过,又确确实实毫无触碰。

梁昭夕的心情直线升空又跌落,忍不住缺氧地气喘。

她就猜到没那么容易成功,快速收起眼里的失落,挂上慌张羞怯的歉意,眸光闪动着蹭蹭他手指:“我不是故意的,我腿软了停停哥。”

孟慎廷指尖一收,把她掐紧些:“叫我什么?”

梁昭夕温驯地眨眼:“孟停哥哥——哥哥什么的叠词总觉得有点茶,怕孟先生听着不舒服,就自己改良了一下,叫停停哥,可以允许吗。”

孟慎廷唇上浮着一层难以言喻的热燥,他不着痕迹敛起嘴角,捏着她脸蛋儿晃晃:“允许不了,太傻了。”

梁昭夕还想辩解,为停停哥争取一下,孟慎廷把她下巴往上抬了抬,强迫她收声:“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看看几点了,知不知道发过烧的人应该做什么,我的退烧药五十万一支,已经记在梁小姐账上,你要浪费那些药效吗。”

梁昭夕脸色通红,当然不信有这么贵的药,他是故意在用付不起的金额恐吓她。

她暗骂万恶的大资本家锱铢必较,嘴上却乖到不行,音调绵绵地答话:“我错了孟先生,凌晨一点了,我应该睡觉。”

她退而求其次,从他掌控间躲开,身子灵活压低,在他手臂下面绕过去,跟他并排坐到一起,头往他肩上一靠,依赖地牢牢贴住他,捂上眼睛声音娇甜:“我这就睡了,不要打搅我,不然我睡不好跳起来大哭一场,很难哄的。”

她生怕被甩开,趁着孟慎廷还没有做出拒绝的动作,又一把环住他臂弯。

女孩子柔软的长发垂落下来,把巴掌大的脸遮得乱七八糟,发梢也不老实,有几根放肆钻入男人领口,撩蹭着他锁骨喉结。

他另一只手上的烟早已揉烂,碎得不能再碎,零落在盛灰烬的琉璃盘里。

直到窗外呼啸的风雨趋于平静,肩上的温浅鼻息也彻底均匀,孟慎廷才捡起沙发扶手上搭着的西装,罩在梁昭夕身上。

她睡觉很喜欢缩起来,又瘦又薄的人只有娇小一团,轻易藏在宽大外套下,这幅样子和他第一次见她时明明已经相隔十几年,又好像如出一辙,从未变过。

那年初秋,她多大,五岁还是六岁。

傍晚也下着这样惊悚的暴雨,她身上还穿着夏季的小裙子,湿透了歪七扭八黏在身上,齐颈的蘑菇头往下滴着水,整个人像支融化的冰淇淋,懵懂站在他腿边,仰着透白的小脸问:“哥哥你找不到家了吗,我也找不到了。”

他坐在陌生公园里冰凉的石椅上,缓缓低下头看她,缺少血色的脸上神色阴冷。

她圆溜溜的眼睛睁大,哇的叫出来,吃了一口雨水,满不在乎地大笑,很自来熟,手脚并用爬上他膝盖,用细嫩手指触摸他没有表情的脸:“真好看呀。”

天黑之前,她叫了多少次哥哥,他数不清了,只记得雨越来越大,她冻得缩成一团藏进他怀里,扒着他身上同样单薄的衣服试图取暖。

天黑得很快,公园里的树荫摆件在黑暗中都成了邪恶的鬼影,她开始吓得抽泣,不管他多像一块会动的冰,挤上来抱住他脖颈就失控地大哭。

雨是冰的,眼泪是烫的,汇聚成一条流到他胸前。

他麻木的身体隐隐在她的乱跳乱咬下回温,早已僵冷的手动了动,放下里面死死握着的刀片。

他把她逮住,想放下去,她却一头扎过来,不管不顾贴进他怀里,哭着说哥哥我怕,接着头一歪,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