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完结章上)

自打裴靖逸得了宰执的“恩宠”,便如同得了神助,先取云中要塞,再克白狼险关,铁蹄所至,东辽帅旗纷纷坠地。

短短三月,连下十二城,寒铁弓一张一弛,东辽七位大将殒命。

敌营哨兵远远望见“裴”字帅旗,腿肚子先软半截。

顾怀玉与他,一个前线征战,一个后方坐镇,二人聚少离多,唯有攻下一城,才能挤出几日相处。

这日,云内州最后一城告捷,这块被东辽割占七十年的疆土,终于重回汉家之手。

中军帐内,顾怀玉端坐主位,左右文武分列而立。

众人目光皆凝于沙盘上那条绵延数百里的运粮线——

大宸连取十二城,战线拉长,粮道纤细如蛛丝,承载百万雄师已是岌岌可危。

“报——”

亲兵疾步入内,“裴元帅到!”

帐帘掀起,裴靖逸大步迈入,甲胄上的血迹还没干透,却在踏入军帐的刹那,目光灼灼地锁住主位之人。

顾怀玉单手支着下颚,睨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吩咐:“赐座。”

裴靖逸大半个月没见他,想他想的要命,毫不避讳朝主座方向飞了个吻,清晰地发出“啵”的一声。

帐内武将们个个想笑又得强忍着,不敢在这严肃场合笑出来。

如今裴靖逸爬上相爷的床,成了明晃晃的“宰执夫人”,那镇北军岂不都成了宰执的小舅子?

能跟相爷把关系攀得更近,这些行伍出身的汉子们哪有不愿意的?

唯有韩鼎扶着额头长叹一声,既痛心自家儿郎不知检点,又忧心这“狐媚惑主”的名声传出去有损元帅的威名。

裴靖逸一屁股坐下,侧着身子大喇喇地望向主座,“相爷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我瞧着您瘦了。”

顾怀玉淡淡“嗯”了一声:“本相日夜为战事忧虑,睡不着觉。”

“我也睡不着觉。”裴靖逸说得是实话,当着满帐文武的面,又堂而皇之地补了句:“想相爷想的。”

顾怀玉早已习惯他这般没个正行,但这般明目张胆地放肆,着实让帐中为数不多的文官们心头一刺。

谢少陵霍然起身,眉峰紧蹙:“裴元帅若有时间说这些闲话,不如多为相爷分忧。”

坐在他身侧的沈浚微微颔首,顺势补刀:“元帅若是真心担忧相爷玉体,更该在前线奋勇杀敌,早日平定战事。”

这话落在武将耳里可不中听。

三个月连下十二城,裴靖逸马不停蹄,哪有半分迟疑?破城后连庆功酒都撤了,一心杀敌,这还不叫替顾相分忧?

金鸿铁了心要做“宰执的小舅子”,起身粗声粗气道:“你们凭啥说裴元帅?你们整日在顾相身边伺候,没得顾相垂青,这能怪得了俺家元帅?”

裴靖逸递一个赞许的眼神,好小子,没白提拔你。

谢少陵不急不躁地拂了拂衣袖,从容道:“我等在相爷身边,亦是为相爷效力,我在枢密院督办粮草,沈大人执掌军报文书,皆恪尽职守。”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只是无人似裴元帅这般放肆。”

“那俺们元帅为相爷效力,能跟你们一样吗?”

金鸿嗓门洪亮,话说得直白露骨,“咱们元帅可是……”

话到嘴边又生生刹住,但帐中众人哪个不是心知肚明?

满座将领憋笑憋得脸红脖子粗,裴靖逸这是一个人效两份力,战场上一份,罗帐里一份,可不就是与众不同?

谢少陵到底少年郎,脸皮子薄,顿时面红耳赤,欲言又止。

“金都头是想说——”沈浚面带浅笑,不急不缓地接过话头:“裴元帅恃宠而骄吧?”

他目光转向顾怀玉,意味深长地道:“相爷将裴元帅宠得无法无天了。”

顾怀玉心说这真是天大的冤枉,裴靖逸分明是自个儿宠自个儿,变着法儿为自己谋福利,关他何事?

裴靖逸大喇喇地往椅背上一靠,扫过看不顺眼的沈浚,“沈大人真是慧眼,裴某确实很得相爷的宠。”

他故意拖长声调问道:“但至于'骄'?有吗?”

沈浚看着他这副嚣张模样,哪一处不是“骄”字的最好诠释?他幽幽道:“裴元帅可听过那句诗:'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帐中霎时一静。

沈浚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裴元帅如今年岁也不小,还能在相爷面前……得宠几年?”

话说得绵里藏针,暗讽裴靖逸以色侍人终有色衰之日,又暗示武将生涯短暂,迟早死于非命。

裴靖逸望向主座的顾怀玉,意味悠长问:“我能得宠几年,是相爷说了算吧?”

顾怀玉眸光微冷,自家的狗自己怎么教训都行,哪容得外人说三道四?

“沈浚。”

这一声唤得极冷,帐中霎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