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照不宣的存在。(第3/3页)

那人须发雪白、步履不疾,正是御史中丞张大人,一手将聂晋提拔至大理寺卿。

聂晋直直盯着他,握缰的手背青筋暴起。

张大人是来做什么的,显而易见。

他缓步上前,瞧着聂晋道:“此事干系重大,你不必管了,交给鸿胪寺处置吧。”

说罢,他望向被铁链锁住的乌维,“若因小事引发两国战事……”

聂晋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被踩烂的瓜果、翻倒的货摊、不知是谁的血迹,皇城的街头况且如此,他不禁冷笑问:“小事?”

张大人不动声色只道:“此事若处理不当,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是朝廷命官,不能只看一隅之义。”

聂晋置若无闻,抬手招呼衙役回大理寺。

张大人眉头一皱,从袖中取出御史台腰牌,“大理寺归御史台辖制。”

他转向一众衙役,语气陡然严厉,“放人!”

衙役们不知所措地看向聂晋。

张大人叹了口气,瞧着聂晋,语重心长道:“你是不怕犯律,但他们怕。”

“抗命者,杖一百,贬籍,流放三千里。”

“你自己不要命,也不在乎他们的命?”

聂晋的喉结剧烈滚动,仿佛有刀片在喉间翻搅。

衙役们面面相觑,握着铁链的手微微发抖。

有人低声咕哝:“大人……”

语气里是迟疑、更是难以启齿的恳求。

聂晋缓缓闭上眼睛,官袍下肩膀塌陷下去,像是被生生抽去了脊梁。

“放人。”

这两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时,伴着浓重的血腥气。

铁链“哗啦”一声落地。

乌维仰天长笑,嘴里爆出几句极其污秽的辽语,通译却满头大汗,不敢翻译。

周围的人群炸了。

百姓亲眼见乌维抢人、打人,像踹死狗一样踩过老百姓的身子,也亲眼见聂大人带人拿下他、当街执法,明明都要带走了!

却在两个轿子、一块腰牌后,铁链就落了,罪人就放了。

“两个紫袍大官来接个蛮子!”

“咱们大宸的官服,原来是他娘的东辽狗的开释令!”

“什么御史台,什么鸿胪寺,个个都他娘的是狗官!”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突然冲出来,指着聂晋哭骂,“我男人被他们的马踩断了腿,你们就这样放人?”

“你不是铁面判官的聂青天吗?”

百姓恨的不是聂晋,是这官官相护,令人毫无希望的朝廷,但聂晋却成了人群怒火的发泄口。

两位大官站在面前,聂晋骑在马上巍峨不动,此刻却下了马,面无表情,牵着马缓步穿过人群。

任凭唾沫星子溅在脸上。

乌维路过时,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向聂晋,嘻嘻哈哈地大笑,他朝通译吼了句什么。

那通译扑通跪地,不住磕头,“大人饶命……这话小人实在不敢翻啊……”

街角轿中,魏青涯脸色阴沉,“咔嚓”捏碎了手中的玉骰子。

掌柜小心翼翼道,“东家,幸亏您早离了那腌臜官场……”

“是啊。”魏青涯忽然笑起来,笑得乐不可支,“如今赌坊日进斗金,比当官可痛快多了。”

掌柜也陪笑着附和:“东家如今是京中首富,何苦沾这浑水?”

“谁说不是呢?”

魏青涯指腹去抹眼角笑出来的泪,手指举到眼前,才瞧见手掌被碎玉刺破,满手的鲜血淋漓。

夜幕低垂,鸿胪寺驿馆灯火如昼。

酒香混着脂粉气从窗缝溢出,乌维搂着舞姬的腰肢放声大笑,用辽语高喊:“明日我要当街扒了那宸狗的皮!”

驿馆的侍从低眉垂首,无人敢抬眼。

更漏滴尽三更,笑声渐歇。

翌日清晨,侍役推开厅门,只见满地酒器倾覆,帷帐凌乱垂落——

乌维不见了。

随行两名武士也不见了。

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挣扎的声响,甚至连一滴血都没留下。

鸿胪寺上下翻遍驿馆,连一片衣角都没寻到。

在这层层守卫、重重监控的驿馆内,一位东辽正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消息传开,满朝哗然。

有人惊惧,有人揣测,却无人敢明言。

人人心知肚明——

这皇城里,能让人凭空消失的,只有一个人。

那位相爷。

没人看见他出手,没人听见他下令,可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