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个绝望的直男。……

元琢手中握着他递来的梅枝,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断枝处尖锐的棱角。

这支枝条不重,却像将他年少以来所受教诲一刀斩断,那些“道统”、“仁政”、全在那轻轻一折里,悉数碎裂。

比起圣人所说的之乎者也,长篇大论,顾怀玉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简洁易懂。

没有引经据典,没有圣人之言,却让他感受到一种触及本质的力量。

这不是在教他如何做一位明君,而是在告诉他如何做一个真实的人。

不必做圣人,不必成君子,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朕明白了!”

元琢抬眼看向他,眼泪闪烁着越来越亮的光芒,“朕以后不读《治国论》了,也不听秦子衿讲这些了!”

“卿能教朕吗?”他身子向前一倾,眼中是少年纯粹的、近乎虔诚地仰望,“教朕真正有用的东西!教朕像卿一样!”

顾怀玉垂眼瞧他半响,还算满意他这个求知态度,轻点了点下颚,“看我得闲吧。”

“政务繁忙,未必能时时教导陛下。”

虽然他言之无情,但还是给了一个承诺。

元琢双眸亮的惊人,下意识想握住他的手,手指碰到他手背的一瞬间,那冰凉细腻的肌肤令他的动作一滞,转而向下,紧紧攥住他官袍的袖口。

“朕等着!多久都等!”少年天子的声音压得极低,掩不住其中的雀跃。

顾怀玉瞥一眼被他攥得皱巴巴的袖口,上好的云纹绸缎最是娇贵,被这么一握,立刻泛起细密的褶皱,在平整官服上格外扎眼。

元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神情微僵,连忙松开手指,低头认真抚平那几道折痕。

“对不起,卿的衣服皱了。”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顾怀玉淡淡“嗯”一声,“陛下若无事,我府中还有些杂事要理。”

说罢也不等回应,转身便走。

若是旁人,说了半天话连个好脸色都没讨到,碰了一鼻子灰,也该知道适可而止了。

可元琢不一样,今日顾怀玉不仅没冷脸相向,还破天荒地与他说了这么多话,甚至应允了教导之事。

少年天子心里早就欢喜得紧,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矜持。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小跑着与他并肩,“卿今日说的那些话,朕越想越觉得受用。”

“比太傅们讲得之乎者也明白多了,太傅只会让朕背《帝范》,卿三言两语就让朕茅塞顿开……”

“卿对朕真好,只有卿不把朕当天子看,从不跟朕那些大空话……”

顾怀玉被左一句右一句的恭维打搅的心烦,脚步未停,只道两个字:“很吵。”

元琢当即适可而止,话锋一转突然问:“朕这些日子早朝,未见到谢卿,他可是被卿派出京公干了?”

顾怀玉不知他为何突然打听谢少陵,眉头稍稍一挑。

谢少陵是他一手挑中,礼贤下士,打算好好栽培的手下,虽说明面是天子臣子,但实际是听命于相府的人。

莫名其妙这时候突然关心起来,莫不是想从他这儿挖人?

他声音不禁寒了几分,“是又如何?”

元琢睨一眼他冷冷的侧脸,随即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道:“朕看谢卿学问好,能为卿分忧,甚感欣慰。”

顾怀玉心情有那么点不爽。

本打算教元琢点实用的东西,毕竟天子若是个榆木脑袋,他谋再多也无用。

但这小兔崽子——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了,转头就敢惦记他的人?

“陛下何必如此?”他有意放慢语速,讥诮地问道,“你是当真欣慰?”

元琢果不其然心虚了,视线倏地错开,落在远处覆雪的宫檐,“朕当然为卿得一个——情投意合的良才欣慰。”

顾怀玉察觉到其中的酸意,毕竟他得了谢少陵这般得力干将,天子嫉妒无可厚非。

他便随意点了点头,“嗯。”

哪知道这一个“嗯”字,直接把元琢心里那坛醋给打翻了。

——居然承认了!他居然就这么承认和谢少陵情投意合!

少年天子盯着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疼,咬了咬牙,面上却不能表露半分,“朕送卿出宫。”

按祖制,外臣无诏不得入后宫,即便天子尚未大婚,这绵延三里的朱红高墙仍是不可逾越的界限。

以裴靖逸的身份,自然不能跟着顾怀玉一同进后宫,他等在长长宫道尽头。

寒冬腊月里,他穿着一袭单薄玄色劲装,全然不怕冷,宽肩窄腰的身形尤为扎眼。

远远望见顾怀玉的身影,他眉眼瞬间舒展,这笑意在瞥见紧随其后的元琢,又迅速敛去。

“臣见过陛下。”

他抱拳以行礼,还未等元琢说“免礼”,便已自顾自直起身来,人高马大地挡在元琢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