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端午节双更】(第4/4页)

所谓“祖宗之法”,不过是一个掩人耳目的枷锁。

清流党一众人面色难看,不忠不义的帽子被摘了,祖宗之法的金身也被打碎,朝堂上短暂沉寂。

董太师仍不慌不忙,方才被怼得哑口无言的状况仿佛从未发生,他话锋一转,“老夫记得,顾相出身江南顾氏,书香门第,祖上三代皆有进士之名,文脉鼎盛,传承有序。”

“陛下登基之初,若无顾相主持大局,安抚士林、整顿六部,天下焉得太平?”

这番话听着倒像是在夸赞顾怀玉,但紧跟着,董太师又道:“顾相与我等虽政见有别,但同为读书人,同为文臣,共饮一江春水,皆以圣人之学为本,以治国安民为志。”

“此番废祖制、开武议之先例,引发争议,情有可原。”

“可顾相今日,若仍执意袒护武将,便是割席断交,弃士林于不顾。”

“老夫斗胆请问顾相一句——”

“您究竟,是站在读书人这一边?”

“还是站在武人那一边?”

这问题犹如淬毒的匕首,直指顾怀玉命门。

若顾怀玉说“我站武人”,那便成了“背叛士林”,天下士子寒心。

若说“我站在文臣”,那废祖制之事就再也站不住脚,立场自毁。

实乃用心险恶。

沈浚正要开口,顾怀玉抬起手制止,他玉白纤细的手指落在膝盖,不急不缓地轻敲。

“董太师问本相站在哪一边?”

忽然一顿,那嗓音里一贯的倦懒轻柔消失,字字干脆利落,铿锵有力。

“本相是大宸的宰执,自然站在大宸这一边。”

朝堂上骤然一静。

董丹虞眼眸蓦然发亮,直勾勾地盯着他。

清流党众人则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顾怀玉起身宽袖垂落,姿态从容,仿佛在闲庭信步间谈论风月,“董太师说得对,本相确实是江南顾氏出身,若东辽铁骑南下,本相大可收拾行囊,回老家做个闲散文人。”

他目光扫过那些面色微变的清流党人,讥诮地勾起唇角。

“诸位是不是也这么想?”

“即便东辽跨过长江天险,占据大宸南北,他们总归需要文人来治理天下,需要文官来维持朝堂运转。”

“龙椅上换个人坐罢了,诸位照样能戴官帽,领俸禄、继续做你们的‘忠臣’。”

“至于大宸——”

顾怀玉语气陡然一沉,毫不掩饰目光里的锐利,“至于黎民百姓,至于江山社稷,至于那些被铁蹄踏碎的尸骨、被战火焚毁的家园……”

“诸位在乎吗?”

最后一问,掷地有声。

满朝死寂。

董太师这位三朝元老,竟像幼儿般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年轻的清流官员们怔怔望着顾怀玉,眼底敌意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震撼、动摇,甚至隐隐地倾慕。

董丹虞站在人群之中,心跳如雷,他自幼被父亲灌输“顾瑜乃奸佞”的念头。

可此刻,那个立于朝堂中央、言辞锋利如刃的宰执,却让他移不开眼。

他忽然想起琼林宴上的那首《咏梅》。

“冠盖京华皆俯首,一身病骨压春秋。

除却君边三尺雪,九重天外尽俗流。”

谢少陵那首诗,原来不是夸张——是实录。

他终于明白谢少陵为何甘愿抛却清名。

这满朝文武,确实都是俗物。

而殿中另一侧,武官们早已看呆了。

他们见过沙场浴血的悍将,也敬过守疆誓死的忠魂,但他们从未想过,一个清瘦如病、披袍坐堂的文臣,也能让他们心头掀起这样的狂潮。

裴靖逸目光灼灼盯着顾怀玉,喉结微动,胸口那股躁动的火越烧越旺。

下一秒,他又忍不住狠狠磨磨后槽牙。

从进门到现在,顾怀玉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不是都说他是顾相面前的红人吗?

红人就这待遇?

合着是狗,你连个骨头都懒得丢?

顾怀玉哪知旁人心中所想,他只是懒懒地倚回椅中,接着回应董太师的问题,“本相不站文人,也不站武人。”

“本相只站大宸。”

“若有人觉得,东辽打来了,还能继续做官,那本相今日便告诉你们——”

说到这,他扫过殿中一张张或惶惶或愧怍的脸,忽然展颜一笑,“诸位尽请安心,大宸若亡,本相第一个杀的,就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