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3/4页)

良吉抿唇,略显无奈地看着他:“小郎君,这个时候,还要夸一句主家吗?”

“咳咳。总之,”梅丰羽脸上窘色一闪而过,语气带上了一分凝重,“现在父亲不在了,兄长不愿插手,便只好我来问你……现在的你,愿不愿意留在她身边?”

门已经被推开了。

冬日的旭阳清正高悬,阳光顺着门扉汇聚成一道金色的光束,碎屑飘扬在空气中,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

阳光落在了梅馥宁的脸庞,她脸上的清冷疏淡随着阴影一道消散,似乎在期待,又浑然不在意。

犹豫不决在此刻终结,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留下。”

梅丰羽一瞬不瞬地盯着梅馥宁的脸,她的眼角似乎有一滴滑落。是什么?喜极而泣?

这样很好。梅丰羽心想。

良吉一步一步走到梅馥宁的身边,虔诚地,笨拙地、心焦地伸手去触碰她眼角的一片湿润。

“馥宁,”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让你等了好多年。”

话音落下的刹那,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梅丰羽仰头看着天,忽然觉得鼻尖又开始泛酸。

他用力地握紧自己的拳头,想要将自己的眼泪逼回去。

这几日他哭泣的次数委实有些太多了。再哭下去,他都快成一个哭包了。

……

许栀和醒来的时候,方梨和维熙已经跟上了大部队。

是陈允渡喊醒的她。

许栀和刚睡醒,神智尚且还不清醒,听到低唤,她慢悠悠地睁开眼睛。

很好,日头偏西,已经下午了。

没有铜镜,许栀和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模样,她的视线一一扫过方梨和王维熙,半响才说:“围着我做什么?”

方梨从怀中拿出一张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饼,“姑娘,你午饭没吃,我给你买了一张素饼。”

许栀和伸手接过,瞳孔微微放大。

十月下旬滴水寒冷,讲话都会呼出白雾,可这饼还是温热的。

方梨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说:“姑娘用完,便和姑爷下车吧。”

许栀和咬了一口饼,在陈允渡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陈允渡扶她的时候一切正常,轮到他自己下马车的时候姿势却有些僵硬,不算明显,但许栀和对他走路的姿态太过熟悉,才觉出其中有一丝不同寻常。

但是她没有深想,而是抬眼看向面前的官漕渡口。

无论什么时候,渡口都是热闹喧嚣的。二层楼高的官船上船工上上下下,渡口两侧货郎摊贩来来往往。寒柳垂丝,落入芦苇中,一阵风起,苇花似飞雪落人肩。

忽闻官船鸣锣至,数帆避浪一时偏。

渡头老吏呵冻笔,匆匆录罢又呼船。

梅尧臣身为一行人的大家长,正在买船票,等待官吏数清楚人数几何,才放行他们上船。

他们一行人人数众多,除了方梨、维熙,还有梅尧臣自己的两个随行,浩浩荡荡七个人,包揽了二楼东边的船舱。

许栀和走上船板时想起动作僵硬的陈允渡,忽然回头朝他看去。

陈允渡:“?”

他抬起的步子一顿,复又落下。

“你腿好了?”许栀和有些意外,“刚刚我还以为……”

你腿受伤了。

不对,陈允渡刚刚一直陪自己坐在马车中,就算是受伤,也总得发生了什么。

所以……其实是她压的。

许栀和的话音戛然而止,忍不住伸手遮了遮自己的脸,无济于事。

陈允渡看她伸手挡脸,走在她身边拿下她的双手,眸中闪过一丝极清浅的笑意。

“以为什么?”

“没什么,”许栀和偏开脑袋,目光落在虽水面浮动的船上,“……对了,我记得回汴京的船,不是只有辰时那会儿才有吗?这是新增加的船次?”

“不是,”陈允渡说,“梅公年迈,不可久居船上,此行先去扬州。”

许栀和回头看他,“啊?所以我们现在是去扬州?”

陈允渡说:“对啊。梅公挚友欧阳学士任扬州知州,刚好岁底也要回京一道述职,于是书信往来,决定结伴而行。”

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许栀和身上,“抱歉,你方才睡着,我没有与你说。”

“没关系,”许栀和摇头,半挽的长发有几根飘落了出来,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黑白对比十分鲜明,她说,“我来的时候也路过扬州,只偶尔见到一眼扬州繁华,现在能再看看,我十分开心,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原先的困倦被落脚扬州冲散,只剩下一派欣然和期待。

陈允渡看着她灵动的眼眸,万籁俱寂,心如擂鼓——日光落在她的身上,映照她肌肤胜雪,晶莹剔透,一颦一笑都充满了无可替代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