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改元
他走到案前,掂了掂手里的茶壶。
水已经冷了。
他轻声说,“稍等。”
走去外间将炉上扑腾扑腾冒着热气的大铜壶提起来,在半盏冷茶里加入滚热的水。
“来了。”
茶盏递到唇边,她抬手接过,他也没有松手。
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口杯中的茶。
不凉不热,温乎乎的,没什么茶的香气,却也解渴。
这么稍动一下,腰上的疼痛就清晰起来。
他瞧她脸色发青嘴唇泛白,十分的憔悴。
把茶盏扔到一边,抚过她散在耳侧的碎发,捏着她的脸颊打量她神色,“听说你不舒服,这么一瞧,果然不大好,叫人喊个大夫来把把脉?”
祝琰摇摇头,心里头憋了些闷气。
当年她嫁进府,葶宜就称病没有参加婚礼。却在次日容光焕发地来受她的奉茶。
这无疑是个下马威,是不给她这个新妇体面。
自己历过这些糟心事,如何又能在别人的大喜日子里重蹈覆辙。
宋洹之耐着性子哄她,“宾客都在前头,没人注意这边儿,不声张出去。再说,病了瞧大夫,人之常情,没人会指责什么,何必多想。”
祝琰默了一阵,哑着嗓子道:“也不单单是怕人说。”
她说半句,就闷声抽了口气。
宋洹之察觉了,温热的手掌落在她背上,“这里?疼么?”
祝琰点点头,手指划过腰窝,“还有这儿——”
“不知怎么回事,针扎似的,难受,站都站不住。”
男人掌心很暖,隔衣传来清晰的体温。
他声音放得柔缓些,眼里带了抹忧色,“怎么回事?昨晚——”
祝琰别过头去,不愿意他继续说。
羞于回忆昨夜温存,也不想听任何歉疚的话。
宋洹之叹了声,今日的祝琰不大容易哄。兴许是疼得太过厉害?
“你稍稍等一阵,我吩咐玉轩几句。”
祝琰不回答,伏在枕上不知想什么。
他离开了,腰背上温暖的触感消失,莫名的空虚和烦闷袭上心头。
她侧耳听见屋外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方才他倒的那杯茶放在不远处的小几上。
她说不上,这份复杂的心情到底由何而来。
她听见门声重新响起。
男人迈着轻缓的步子重新靠近。
那片离开半晌的暖意回了来。
祝琰没说话,没睁眼。
她在他耐心的轻抚下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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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很沉。
比夜里困倦至极昏昏入眠之时,还更安稳。
醒来时屋子里有些暗。
鼻端嗅见浓重的草药味道。
小炉上咕嘟咕嘟煮着什么。
侧过头去,身边空空的,她躺在床里,身上盖着绵软的被子。
梦月很快进了来,“奶奶醒的正好,药才煮好呢。”
祝琰没问宋洹之去哪儿了,撑身坐起,背上仍有些发酸。
“驰哥儿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那边屋里,方才哭起来,二爷过去瞧了。”
梦月走过来拿件袍子披在她肩头,“奶奶往后可不能再强撑了,这些日子累成什么样,年纪轻轻就害了腰酸背疼的毛病,往后还得了?”
祝琰没应声,反问她:“二爷请大夫了?”
梦月点点头,“大夫说,奶奶这是积劳成疾,久站久行,休息不够。再加上,小日子提前……”
正说着话,宋洹之从外进来,梦月抿嘴一笑,忙让出身边的位置,“二爷您坐,我去瞧瞧炉火。”
宋洹之接过梦月手里的药碗,顺势坐到床边,“这是温补的药,我尝过,有点苦,稍忍耐下,嗯?”
她一向是最能忍的,怀胎十月不知喝了多少苦药,从来没试过皱一下眉头。
这会儿瞧他端着药碗,却全然不想喝。
“先放着吧,宾客都还在,我一下午不见人影,失礼……”
宋洹之按着她的肩,沉沉的眸光平静地落在她面上。
祝琰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她骤然怔住,沉默下来。
是这样,一直就是这样。
她小心翼翼地扮演好自己的身份,守着宗妇的职责一丝一毫不松懈。
她怕做不好掌家的事,她怕自己软弱无用被人笑话被人嫌弃。
她怕担不起宗妇的名头撑不起这个家。
她怕输。
怕输给葶宜,怕输给自己。
她从没说过半句争强好胜的话,一向以温和有礼的形象待人。
不论是对管事婢子,还是对外头的夫人奶奶,甚至是别人家的小孩……
她总是最和善的一个,是孩子们最喜欢亲近的一个,是温柔敦厚待谁都赤诚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