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丧后(第3/5页)
这些连他也不知细节的事,却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得知。敌在暗,他在明。人人说他疯了,借着兄长的死大闹朝局,不知将多少重臣拉下水,得罪了多少不能得罪的人。
可他没得选。
他没证据。
兄长不能死的不明不白。说他冒险也好,癫狂也罢,宁可冤错不能放过。
他携着冰凉的水汽走入稍间。
祝琰醒了,手扶在案上站起身,向他屈膝行礼。
“二爷。”
私下里亲昵的时候,她才会唤他的名字,在人前,或是瞧他脸色不好,她便敬称“二爷”,好像透过不同的称呼,就能躲在安全的距离之外。
她在祝家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在他跟前亦是。不知是生性谨慎的原因,还是……
视线落在她左手轻抚的小腹上。
宋洹之强迫自己舒开紧缩的眉头,朝她走去。
他撩袍坐在榻沿,指头搭在膝盖上,“寻我有事?”
祝琰点点头,回过身来,将一直密封的食盒一层层打开。
十数只小碟小盏摆在案上。
“二爷在外事忙,三餐不继,母亲很是牵挂。我在后宅闲着,不能为二爷分忧,便命人做了几样小吃,都是健脾开胃、调和胃口的菜式,二爷多少用些,莫熬坏了身子,也好叫母亲放心”
她声音很轻,生怕他觉得吵烦。行动缓慢流畅,顾及着肚子。
宋洹之靠在榻围上,瞧着她忙忙碌碌,“再不必如此,我自己省得。”
声线微冷,透着疏离之感,“你只安心顾着自身,若得闲,多陪陪我娘,还有嫂子,开解着她。”
祝琰在他眼底看到一抹深浓的倦色,和厌烦……
相处这些时日,只要用心,又岂会丝毫不了解自己的枕边人?
祝琰本就是个极懂得察言观色的人。
婚后这些时日,宋洹之待她一直算得温和耐心,偶然她心中有不快之事,他也耐着性子予以宽慰开解。只要在家的时候,无论多晚都会陪她坐坐,说几句话。经过上回外头那次小小龃龉,他更待她温柔慎重。便是撞见祝瑶和荣王走得近,他这样为难的立场,半句责怪的话也没有。
虽是父母之命的盲婚哑嫁,可宋洹之实在算得极好的对象。她能很快进入角色接受这桩婚事,正是觉着他可堪托付。
此刻周围的气氛随着他凛冽的眉眼一同冷下去,令祝琰有些无所适从。
她思及眼下他的境况。
亦兄亦父般最亲近的人被残害,在外虎狼环伺面对着强敌。
他正处于一个男人,此生最低落、最艰难的时候。
祝琰眸光闪了闪,在他对面坐下来。
“若实在不想吃东西,喝盏茶?”她温柔地道,“我瞧你桌上的卷册还没瞧完,我去点灯,你慢慢忙着。”
她没等他回应,柔软的手轻勾他的指尖,很快收回去,起身将半盏烛移到书案的灯前,引燃了排烛。
屋内亮起来,茶烟徐漫。
她身影转入屏后,消失了一会儿。
宋洹之默然在榻上坐了片刻,不知想什么,少顷,起身来到桌边,翻开了未看完的卷宗。
各色精巧的饮食,空落落的遗留在案上。
天快亮了,窗外传来隐约的鸡鸣声,和下人扫洒走动的窸窣声响。宋洹之伏在案上,肩头多了件外袍,手边的茶水换过,摸上去还有灼热的温度。
他转过头,没有看见祝琰的身影。
她不想吵着他,添茶续水,点灯更烛,没一样惊动他。
宋洹之心情不好,眼底藏不住压抑汹涌的烦躁,这些日子睡得极少,熬着心血和体力,整个人处在崩倒的边缘。
桌角添了一只原先没有的青花碟子,攒着几只鲜灵可人、半剥了壳、挖去内核的荔枝。
他取一只,丰沛甜蜜的汁水在唇齿间炸开,连驱不走的困倦也被这份鲜甜激活了几分。
他起身掠过稍间,走入内室。
平素他躺着的那张窄床上,睡着他有孕而消瘦的妻子。
似乎感知到他的到来,那浓长的睫毛轻颤着,缓缓张开。
宋洹之抿着唇,一时无言。
他知道冷落她,对她不公平。
可是……
她声线听来有些沙哑,坦然平静地开口:“什么时辰了?”
抬眼见他凝望着自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二爷忙完了没有?睡一会儿吧……”
她扶着床沿想起身,宋洹之突然走近,按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