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母子(第3/4页)

容倦忍住一路颠簸打呵欠的冲动。

“我当日没有想真的伤害你。”

这一刻,容倦忽然明白右相为何会有些轻微的触动。

那种高傲裂开后的破碎感,确实容易激发人的怜悯之心。

有了一个铺垫缓冲,他顺势自己关心的问题:“您怎知我去过后山?”

释然拿出一枚刻着容字的古玉放在桌上,轻叹道:“这么多年,我为何常对你避而不见?”

“…遭遇薄待,我完全可以选择和离,再带着你投奔父兄,但以当时陛下的忌惮,一旦父兄出事,你必会受到株连。”

“无奈,我只能带发修行,这样还可以保全你相府嫡子的身份。”

容倦看着她的面容,皱眉:“明知你身份敏感,为何……”

“为何还要娶我是吗?”释然摇头,“我与你父亲定情时,正值先皇病重,先皇曾嫌弃太子无用,几次欲传位于兄弟。”

嚯,原来是两头下注。

该说的也说的差不多了,容倦问出来意:“教徒名单在哪里?”

释然并未因为他的冷漠而失望,视线有些飘忽不定:“我这一生有太多的不幸和牺牲,在和那些善众相处时,方觉得和世界有联系之感。”

“后来人数越来越多,其实若我再有个争气点的父兄,静待十年天下再被陛下折腾一番,民怨沸腾,或许会有另一番气象。”

释然道:“罢了,说这些你也不懂,给我纸笔。”

在容倦看过来时,她笑了:“最好的藏匿地点,永远在脑子里。”

字如其人,弯折处都是份冷硬,自带疏离感。

“这应该是我们母子最后一次见面。”

释然神情专注,很是平静说:“从前都是我为别人超度,岫远,去观音殿帮我念一遍往生经吧。待你回来,我也差不多该写好了。”

为了这份名单,似乎也不好拒绝。

应该说,但凡是三纲五常时代背景下长大的孩子,都会按她说的做。

容倦状似触动,起身离开。

丈室外,见他平安归来,陶勇松了口气:“大人完璧归赵了。”

“……”

透过半掩着的木门,容倦回头看了眼正在默写名单的女子。

屋内采光不好,释然偏高的眉骨在低头时仍旧很优越。

秋日飞不动的蚊虫低空绕行,那纤弱的手腕稍稍抬起,狼毫一举一按,虫子被碾碎成为墨液的一部分。

释然复又专注于书写。

容倦静思片刻,于脱漆的院落朱门外驻足:“不去观音殿了。”

旁边薛樱好奇问为什么。

先前屋内的对话对于习武之人,想不听见都难。

容倦没回答,只问:“观音殿现在有谁在?”

陶家兄弟去打听了下,很快回:“尼姑被看守在天王殿,那些信徒们在山门殿…观音殿……好像右相先前去了那里。”

容倦听完‘哦’了下,露出一种很耐人寻味的表情。

他把玩着从屋内顺手拿出来的那枚玉佩:“那我祝他完璧归赵吧。”

“??”

观音殿,殿内观音象手托净瓶,目含悲悯,仿佛托举着世间一切。

比起丈室附近,这里要安静很多。

青石砖的缝隙混合着香灰和青苔,容承林看着笼罩在乌云下的大半座殿宇,思绪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看似清冷孤傲的女子,却在殿外偷看着他,一度忘了该迈哪只脚,险些把自己绊倒。

他第一次忘了男女之防,伸手扶对方起来。

少女袖中掉出一枝偷摘的桃花,紧张兮兮的样子和天生的疏离感反差很大。

“完了完了,好像迈错脚进来了。”

她纠结了好一阵,实在想不出办法,最后病急乱投医地说道:“你能代我上柱香吗?听说这里的菩萨特别灵,希望能保佑我二哥的身体赶紧好起来。”

纵然夫妻陌路,容承林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刹那,他是真实心动的。

曾经天真无邪的少女,和刚刚幽暗丈室内的憔悴脸庞重叠——

“我会自尽了却这桩事,不让你为难。”

“再代我去上柱香吧,希望来世我们都能投得寻常人家,作一对寻常夫妻。”

在故人承诺会用死亡了结时,冷硬半生的心也不禁稍微软了下。

不管容承林内心是有情还是无情,最终化作几缕淡淡的香雾。

香插入香炉,他薄唇轻启:“愿你来世得偿所愿。”

至于自己,就不往寻常人家投了。

铜炉的纹路被细微的火光照亮,殿内的香燃得似乎比寻常香快了一点,期间火星簌簌下落。

‘噼’地一声轻响,容承林余光瞄到香炉内似乎有蓝光一闪而逝。

一种十分不对劲的感觉生出,正如同这诡异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