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哭泣

在李然家里,男人是不允许哭的。

12岁之前李然是小孩儿,遇到委屈倒能哭,白清清忙里偷闲能哄哄他。李然12岁之后也是小孩儿,但白清清与李昂的婚姻走到暮年尽头,他也像被薅着脖子拽起来揠苗助长。

个子没长高几公分,性子却被压得厚了几公分。

阻止迟蓦父母,跟他们讲道理迟蓦不想去国外就不要让他去了时,白清清怒从心头起,抓住他狠揍一顿。

那是李然为数不多的哭泣。

太疼了啊。

等回到家他的嚎啕大哭转为窃窃抽噎,白清清摔上房门,瞪他,没好气地制止他。

李然第一次相当外露的情绪戛然而止,噎回到嗓子里。

他就没听过“可以叫”“可以哭”这种脆弱的话。

小腿被揉得烧起来一样,内里酥麻酸痛,李然最后真的受不了了,用力抽腿抽不走,小声地求迟蓦放开他。

“不要……哥……真的不要按了。求你了,放开我吧……”

爬六个小时的山,身体响应的激烈突然像把尖锐的刀撕开李然从小听话的厚重外衣。

那层很好欺负、任谁都能拿捏搓揉的外壳看着很好撕掉,但迟蓦这双手,也只是把李然扒开一点点。他很快又缩了回去。

李然没叫,但李然哭了。

他放弃抗争低低地说:“哥我腿酸,你轻点……”

“李然,我在帮你揉腿,你说话不要带其他意味。”迟蓦压下莫名的躁动,不愿承认自己的无耻下流,摆事实讲道理。

李然哪儿能听懂他说什么。

眼神迷茫。

第二条腿没揉。迟蓦看他眼泪淌得厉害,瘪着嘴巴委屈得像兔子,眼睛疑似在瞪他,里面却没有一丝怨念。

那抹信任变成一道扇在迟蓦脸上的巴掌,当然没有让他迷途知返,心怀愧疚。但好歹引起迟总内心深处为数不多的那丁点恻隐之心,拍拍他的小腿说:“好了,别委屈了。睡吧。”

言罢伸手替李然擦眼泪,摸摸他的头:“睡吧。乖。”

起身去浴室重新冲凉水澡。

十七八岁的少年,被对待的方式像孩子。李然倒进床里,把被子拉到鼻子底下,背过身去看墙壁,红彤彤的眼睛轻眨两下。

第二天李然腿瘸了。

只瘸了一条。

李然悲哀地想,被揉过的腿完好,没被揉的腿像挨过刀。

但他要面子,没吭声。

看着他根本控制不住地一走一扥,幅度还挺明显,迟蓦没见过般稀罕地打量,然后说:“昨晚不该心软。哭没用。”

还是应该把另一条腿揉了。

迟蓦:“今晚继续。”

“不要啊,”李然顿时饶命一般地说,“哥,我都哭成那样了……你还是心软一下吧。”

这话被端着一托盘红酒而路过的华雪帆听见,双手哆嗦,说是放,不如说是扔地把托盘直接敦在了桌子上,手忙脚乱。

一瓶红酒八千,一托盘六瓶红酒。两个月工资差点儿没了。

幸好没穿高跟鞋,手稳。

白天他们这些人在房间睡得昏天暗地,补充体力,晚上才出来整理宴会现场,全员出击。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快乐包括团建活动,吃饭香喝酒甜。

“你腿咋瘸啦?弟弟?”华雪帆悄悄问道。

李然说:“爬山爬的啊。”

“哦。”华雪帆一秒收回八卦,恍然大悟地道,“对哦,爬山爬的了。”

也不知道在叹什么气。

但听到她叹气,李然才开始把感受从自己的瘸腿上转移,观察其他哥哥姐姐。

每个人都腿脚灵便,箭步如梭。不像他,废物。

大家不都是坐办公室嘛?不都是爬了六个小时山嘛?李然还更年轻呢,怎么就他瘸了条腿?

“你家小孩儿不行啊,”沈叔刚才把迟蓦叫走,现在走回来评价李然,“腿都瘸了啊。你厉害,你真凶残。”

腿瘸有什么厉害的,李然看着自己的腿伤心,怎么大家都那么行?唯独他这么不行?

迟蓦凉凉地扫视沈叔一眼。

沈叔说:“哦,爬山。”

摇头无差别攻击:“迟蓦你是不是不行啊。”

迟蓦冷笑道:“你站起来了吗?被玩儿废的狗东西。”

沈叔:“Fuck!!!”

骂声惊天动地,把李然吼得一激灵,忙躲到迟蓦背后,怕沈叔发飙捅人。

这孩子已经把现实里的沈叔和“平行世界”游戏里的杀人狂沈叔完美地合二为一了。

这俩人是上下级、好友,但也像死对头。隔段时间就要互掐一次,每次都是迟蓦赢得轻松。

沈叔就Fuck来Fuck去。

华雪帆远远看见李然疑似陷入迟蓦与沈叔的争执中,过来拉他过去:“老板,我带弟弟过去和大家吃饭,您和沈总忙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