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直到群芳宴开席,池萤整个人仍是浑浑噩噩的。
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称呼,给她带来的刺激却丝毫不啻惊涛骇浪,几乎瞬间冲垮她所有思考的能力。
脑海中反复回想方才那一声,却是越想越乱,思绪如同陷入混沌的泥沼,根本无法清晰辨别他说的到底是哪个字。
晏雪摧握住她冷汗频出的手,关心道:“到底怎么了?你从方才便一直魂不守舍。”
池萤脸色泛白,蜷了蜷手指,却没能挣开他的掌心,“没,没什么。”
晏雪摧笑了下:“还在想投壶的事?其实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池萤过耳不过心地应下,却鼓足勇气抬起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他向来皆是如此,从容自若,言笑晏晏,喜怒不形于色。
她发现自己从来都看不透他,时常被他温柔的皮相所惑,又时而因他猝不及防一句似真似假的话语,惊出浑身的冷汗。
晏雪摧也是头回感受到她如此直白、毫无遮掩的目光,啜口茶,终是忍俊不禁道:“我怎么觉得,你又在看我?”
池萤久久注视着他,目光不曾离开分毫,可仍旧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异样。
他的心思,仿佛永远藏匿于这副恒常的笑面之下,永远滴水不漏。
席间清歌妙舞,丝竹不辍。
晏雪摧掌心覆上她手背,在案桌上便忍不住十指相扣,“你日日与我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没看腻吗?今日人多热闹,不想多看看旁人?”
池萤微微怔愣。
他说这些,是想让她融入皇室宗亲的圈子,多与公主王妃们结交吗?
她带着试探的意味道:“方才我是没想到,殿下会出面维护我。”
晏雪摧似乎很奇怪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我是夫妻,不是吗?”
池萤愈发看不清他了。
心底隐隐有一道声音安慰自己,倘若她身份早已暴露,她不会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昌远伯夫妇会被立刻下狱查办,真正的昭王妃池颖月与人苟且,更是罪大恶极。
而昭王更不会如此气定神闲地同她说——他们是夫妻。
所以,一定是她听错了。
那个字应该是“颖”,他唤的是“阿颖”。
大晋京话中这两个字发音本身就很像,他说话又是那等轻描淡写的咬字,其实很难辨别得出来。
池家女儿随月字辈,长姐取名新月,叔伯姊妹有取名静月、皎月、清月的,只有中间字寄予了长辈特别的期望,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名字,所以唤“颖月”和“阿颖”都无不妥。
他只是想用更亲近的字眼来称呼自己的王妃,仅此而已。
想通这一点,池萤深吁出一口气,慢慢平复下心绪。
只是经历方才这一遭,心情大起大落,纵然眼前轻歌曼舞、珍馐美馔,她也委实无心品鉴了。
玉熙公主的桌案就在旁边,适才她去帮八皇子和正与之说亲的裴家姑娘制造偶遇,回来才听人说起此事,颇感抱歉地看向池萤。
“七嫂对不起,早知你不爱投壶,我就不勉强你过来了。”她叹口气,“方才我若是陪在你身边,他们也不敢当众给你难堪……”
池萤摇摇头,抿笑道:“不过是玩闹罢了,没什么难堪,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玉熙公主大大方方地举起酒杯,“七嫂,这杯我敬你,就当给你赔礼道歉了。”
池萤不好驳公主的面子,但谨记上回三杯就醉得不省人事的教训,只用嘴唇碰了碰,没敢往喉咙里咽。
玉熙公主却是一饮而尽,笑道:“这是梨雪酿,最是清甜甘润,很好喝吧?”
池萤微微怔住,竟是梨雪酿。
看到玉熙公主一口下去酒盏见底,她怀疑地舔了舔嘴唇,竟从酒液中品咂出一股淡淡的梨花香,与上回昭王给她喝的味道全然不同。
那晚的酒,她只喝出了浓烈和辛辣。
她悄悄瞥了眼昭王。
晏雪摧面色如常,漫不经心地开口道:“玉熙,你皇嫂不胜酒力,莫劝她再喝了。”
玉熙公主这回倒是乖乖的没有再劝。
池萤握住酒杯,又轻轻抿了一口,舌尖尝到的滋味清香甘醇,的确与那晚不同。
所以昭王骗了她?那酒根本不是梨雪酿?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
思来想去,那夜之后,她除了唇瓣红肿些,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昭王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甚至后来他们又亲吻过许多次。
排除她
暴露身份的可能,难道他诱她饮酒,只是为了亲她?
他堂堂王爷,何必如此呢?
池萤只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迷茫的怪圈,怎么也走不出去。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确实不善饮酒。
方才只浅酌一口,这会儿竟觉得酒劲上头,脸颊微微发热,胸口如有一团暗火在焚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