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3/3页)

马车碾过戈壁的沙土,盛菩珠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匣子,她收回视线,又恋恋不舍望向更远处的大漠孤烟,眼底思绪沉沉。

玉门关遇袭,加上萧鹤音失踪,事情处理清楚,有傅云峥在,谢执砚并不担心。

此番回长安,除了面圣述职外,他还想暗中试一试安王的底细。

小满刚过,马车抵达靖国公府。

盛菩珠见早已等在门前,神色焦急的杜嬷嬷,她抱着怀里的匣子,掀开车帘小心翼翼跳下马车。

“娘子,您可算是回来了。”杜嬷嬷忧心忡忡。

“怎么了?”盛菩珠觉得杜嬷嬷脸上情绪不太对。

杜嬷嬷深吸一口气,颤着声音道:“老夫人恐怕是不太好了。”

“怎么会。”盛菩珠身体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郎君呢?”杜嬷嬷朝后看,勉强笑了一下,“老夫人身体坏得很突然,一个月前发现不对劲的时候,长公主娘娘就让人往玉门关送了消息。”

“娘子恐怕是和递消息的人错过了。”

盛菩珠双腿似灌了铅,紧紧握住杜嬷嬷的手:“快,寻个人,把郎君喊回来,郎君方才在城门外,就被圣人口谕宣进宫中。”

“是。”

“老奴这就去。”

踏入内室,屋里点了香,但依旧挡不住浓重汤药味。

床榻上,老夫人双目紧闭,已经瘦得几乎脱了形。

“为何会这样?”盛菩珠胸腔一滞,背过身去,赶忙用帕子捂发红眼睛。

守在一旁的蒋嬷嬷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跪了下去。

明明出发前,老夫人精神虽不济,但并非眼下药石无功的景象。

“祖母。”盛菩珠轻轻喊了一声。

屋里安静,老夫人苍老的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菩珠,你回来了。”

她笑起来,伸出手。

盛菩珠赶紧握住,眼眶酸胀,声音也是哽咽的:“您是不是没有好好吃药?”

老夫人喘了口气,很艰难地抬起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您这是何必呢。”

“明明云灯大师说了,您好好养,还有很多年寿数。”

“不了,我活够了,也该走了。”

“既然要走,那就死得其所。”

“那个不孝的孩子,我再帮他一回,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命数。”

“祖母,那您也不要孙媳了吗?还有三郎。”

老夫人紧紧握住她的手,叹息道:“百年谢氏不能葬送在我手中,烂掉的根,要切掉的腐肉,都该尽早除去。”

“死了也好,至少不用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阋墙。”

“等我一走,谢氏丁忧,他们要替我扶灵回博陵守孝,至少三年无法归长安官复原职。”

“三年时间,应该够改变很多事情。”

盛菩珠明白了,老夫人自行停药,是想借丁忧之制,再拉长子最后一回。

要用她的死,让谢氏尽早分家。

她看得比任何人都透彻,长房的野心已不可逆,烂透了根茎的大树,若不断臂求生,只会拖着整个家族一同腐朽殆尽。

“不要难过。”老夫人笑得慈祥,“我这一生并不算太多遗憾。”

“上不愧对天地祖宗,下不亏欠子女。”

“生为赵郡李氏最娇宠的女儿,出嫁前得双亲宠爱,出嫁后与丈夫恩爱,唯一不足就是他先我而去,未能白首。”

老夫人见盛菩珠哭得厉害,有些茫然想了一会儿:“为何哭呢。”

“莫哭。”

“玉门关可好,风沙是会不会吹得脸颊生疼,长河、大漠、孤烟……是书中描绘的样子吗?”

“嗯,和书里说得一样。”盛菩珠想到什么,急急道,“杜嬷嬷,我方才带回来的匣子,你取来给我。”

匣子里放着两个水晶瓶子。

盛菩珠抖着手递上去:“您要闻闻吗?”

“我临行前,在最高的沙丘装的,是玉门关的风。”

“祖母,您看。”她感觉自己难过得要碎掉,却努力笑起来,“还有这里,是玉门关的黄沙,三郎亲自放进去的。”

“咱们说好了的,不留遗憾。”

细腻干燥的沙粒,像流淌的碎金,带着边关的风尘与远阔,缓缓落在老夫人微凉的掌心上。

她呢喃一声,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指尖颤抖,仿佛透过这来自遥远关外的黄沙,看到了那片埋葬着丈夫忠骨的地方。

风沙是有温度的,像是烤得金黄的胡饼,带着独一无二的麦香。

就像她念了大半生,也怨了大半生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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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对不起啊,战五渣的速度,阿蝉我真的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