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夜深。

幽静的禅房和白日香火热闹的寺院相比,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盛菩珠带着妹妹和嬷嬷们,就躲在与正房只有一门之隔的东侧小茶室里。

屋里人多,只留一盏豆大的昏烛,灯影摇曳,地上放着蒲团,一群人三三两两分作几堆,又把盛菩珠三姐妹围在最里的位置。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件勉强算作武器的东西,有禅房后院的烧火棍,也有烛台或者也不是谁从墙院撬下来的砖石,盛明雅唯独盯上了莲花台上,那个有十来寸高的白瓷观音像,神态庄严慈悲的观音被她紧紧抱在怀里,怎么看都不能算是趁手的工具。

大家都尽量放低声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有正房传来傅云峥啃糕点喝茶的声音,不像演的,他真的吃得很尽兴。

约莫半个时辰后,傅云峥吃饱,又在正房里晃荡一圈,然后熄灯。

更漏将尽,禅院死寂。

盛菩珠就坐在临近窗子的位置,若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她就算表现得再镇定,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指甲陷进掌心里,直到有些痛了,她才反应过来要松手。

她觉得困,可又不敢真的睡过去,只能眯着眼睛靠在杜嬷嬷肩膀上打瞌睡。

“咯吱……”

很轻的声响,但是一声接着一声,一点点逼近。

今日没下雪,但夜里风大,若不仔细听,其实更像是树叶在枝丛上晃出的动静。

直到那声音忽然停住,就像猫踩在青砖上,或者是枯枝被吹折,皎月的冷光从厚重的云层里泄出来,几道狰狞的影子骤然投在窗子上,悄无声息,像鬼魅一样。

盛菩珠吓得捂住唇,后颈寒毛倏地竖起。

“娘子莫怕……”杜嬷嬷白着脸,刻意压低声音微微颤抖,她手里紧紧抓着一条从春凳上拆下来的木头凳腿。

“嘘。”盛菩珠咬住唇,朝众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摆放在地上的残烛,豆大的火光突然“噼啪”一声灭了,小小的茶室陷入前所未有的黑暗。

就在这刹那!

正房关紧的门被人用巧劲推开,一层层的黑影漫进屋中,不止一人。

“动作轻些,别吵着里头熟睡的小娘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为首的人压低声音。

其中有一个略微年轻的声音紧张地问:“大哥,真的可以吗?”

“若是被发现,我们就完了。”

说话的人被狠狠扇了一下脑袋,为首的人显然不是很有耐心:“怕什么,她们那车又不是我们弄坏的,今日寺院人多,等把人搞到手,黑灯瞎火谁猜得到我们。”

“啧啧,只是不知道这长安城的小娘子,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这等福分让我们遇上,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纱帐被粗暴掀开的刹那,寒光乍破,为首的男人话音戛然而止。

一把薄如蝉翼的刀横在他喉咙上,凉得男人只觉得冷汗从脚底一路窜到天灵盖。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这黑灯瞎火的,帐子里的小娘子到底有多美,能让你移不开眼?”

尖锐带着杀意的薄刃,鹰一样锋利的眼睛,有血从皮肤上渗出来,男人像是被钉在原地,不敢动,也不能动。

帐中的确有温香软玉,只不过那块“软玉”生得实在高大,淡紫色襦裙,胸前绣着精美的竹叶梅花,美人粉面红唇斜倚在锦衾间,手执长刀,笑得如同半夜索命的阎王。

“滋味?”傅云峥慢条斯理起身,刀背在为首的男人脸上拍了拍,“断头酒的味道,想尝尝吗?”

“哐当!”

盛菩珠只听见屋子内一声轰然巨响,像是硬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又是哐当几声,好像是桌子翻倒了。

“靠,老子还没吃完的点心。”这是傅云峥骂骂咧咧的声音。

盛菩珠也不懂,都这种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心疼地上的点心,没多久,哐哐哐,很像拳头砸在脑袋上的闷响。

盛菩珠听得一阵牙酸,沉默片刻问:“傅世子,你还好吧?”

傅云峥甩了甩手:“我没事。”

“小娘子们还是先躲着吧,这里太乱,等我把这几个渣滓处理干净。”

他应该是去翻找绳索,黑暗中传来布料撕裂的声音,三个贼人连话都没说上半句,迎接他们的就是干脆利落的暴揍。

傅云峥一边捆人,一边咕哝:“什么玩意,还砸坏了小爷我的点心。”

“我今天非得弄死你们不可,让你们知道

小爷我的厉害。”

第一次穿女郎的衣裳,襦裙宽大袖摆又长,实在不利于他打架,傅云峥把袖子往上扯了扯,正准备寻火折子。

就在他低头的刹那,忽觉后颈汗毛倒竖,像是被什么盯上,他甚至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