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暮冬,山寒水冷,天色才将将明朗。
靖国公府门前,青石板上落着厚厚的雪。
谢清姝眼圈红得厉害,鼻尖也冻得发粉,她站在马车前迟迟不肯上去。
“母亲,您能不能去求祖母,求求长公主或者二叔父,我不想回博陵。”
秦氏脸上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替抽抽搭搭的谢清姝拢了拢斗篷,将手炉塞进她怀里,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仔细冻着,再晚,夜里该赶不上驿站。”
“不过是半年光景,熬一熬也就过去了,等你祖父忌期一过,我们就收拾东西回来。”
谢清姝心底一百个不愿意,但又没有办法,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临行前又忍不住掀开车帘,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明明犯错的人是阿耶,为什么我们也要一起受罚?”
“你这话,莫要让外人听去。”秦氏赶紧扯了谢清姝一下,勉强稳住心神,“你兄长和嫂嫂都没说什么,能有什么好哭的。”
谢清姝低着头,还是觉得委屈:“我怕以后就要留在博陵,回不来了。”
秦氏不禁一怔,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也不知是安慰谢清姝,还是在说服自己:“没有的事,你祖母是在气头上,等年后你都十六了,也到要说亲的年纪,怎么可能回不来。”
提起说亲,谢清姝不禁有几分羞涩,也忘了要哭,神情恹恹抱着秦氏一条手臂,小声问:“阿娘会给我相看什么样的郎君?”
“这要看你父亲的意思,总归不会比你大姐姐嫁得差,莫要担心。”
马车已经出城,谢清姝知道问不出,便泄了气:“那去博陵要经过雍州,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大姐姐?”
大房长女谢清婉便是嫁在雍州,嫁的是雍州节度使之子罗显,罗家虽比不得谢氏尊贵,但在长安也算得上望族。
秦氏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半晌叹了口气:“若是来得及,自然要去,上次见她还是三年前,她生润哥儿的时候。”
谢清姝有些高兴,又不忘提醒:“日后女儿嫁人,阿娘可别把我嫁得太远,不然像长姐这样,几年都不见得能回一趟娘家。”
*
腊月廿三,圣人在含元殿内宴请朝臣。
盛菩珠一早就跟着寿康长公主一同出门,先去兴庆宫拜见太后。
太后身体不太好,据说是年轻时受过伤,后来一到寒冬,双腿就肿得不太能走得了路,精神瞧着还算不错的。
盛菩珠磕过头,又被太后叫到跟前仔仔细细看了许久,虽然没夸赞什么,但显然是很满意的,吩咐宫人拿出早早就准备好的一匣子宝石。
“哀家不知你喜欢什么,问过你母亲,她说你就喜欢亮晶晶的玩意儿。”
“这匣子小东西,你就自个儿拿去,打了首饰戴着玩吧。”
盛菩珠双手接过,又温声道谢。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眼中露出几分慈爱:“我这里不及外头热闹,若是待得闷了,你就去外头走走,日后若是得空,不必与你母亲一同,你和三郎一起来,若能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盛菩珠点了点头,笑着应下。
寿康长公主在一旁打趣:“母亲您就宠她吧,谁不知这一匣子宝贝,是父皇在世时特地替您寻的。”
太后也不生气,反倒是扯唇淡淡一笑:“他在时我不愿与他亲近,他走后,我倒是时常想起他的好。”
“华丽的首饰,如今还是年岁轻生得又貌美的小娘子戴起来,叫哀家赏心悦目。”
太后是寿康长公主生母,圣人是先皇后所生,只可惜先皇后没有福分,是因为难产血崩未能保住性命。
想起往事,太后神色淡淡。
很快她又打起精神,伸手又从发髻拔下一根簪子,亲自给寿康长公主簪上:“别说哀家偏颇,今儿小年,也不能忘了你。”
寿康长公主已经四十的人了,当着媳妇的面,被太后这么一闹,双颊绯红:“母亲,儿臣不是这个意思。”
太后摆摆手,问了一句:“哀家听说端阳在天长观陪了你月余?”
“可不是。”
“平日她那样要热闹的人,简直突然转了性儿了,女儿也奇怪,昨日听怀谦说,是三郎拿了您的口谕,把她捆去了天长观,说是冷静冷静。”
太后大有深意地瞥了盛菩珠一眼,似笑非笑:“端阳是比在宫里时疯得多,许是什么事,惹恼了三郎。”
“三郎这人护短,就算恼了也不见得会说,反倒憋着一股劲儿折腾。”
“菩珠,你说是不是。”
“嗯。”盛菩珠很小声应道,可因着心虚连头都不敢抬,面颊覆着一层云似的红晕。
她和寿康长公主本该去长兴宫给皇后请安的,没想到,几人才在殿中说着话,皇后带着萧鹤音已经到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