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娘子,可要添茶?”

清客的声音,透过屏风传进暖阁内。

盛菩珠揉了一下眉心,指尖无意识在搭在手腕上,她试着蜷了蜷,依旧酸得厉害。

“不了,换盏牛乳来。”

“是。”清客轻手轻脚退下。

烛影昏黄,盛菩珠把毛笔搁在笔架上,今夜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乱了心神。

她怔怔看着指尖上粉得几乎透出皮肤的胭脂色,像黄昏时天边的云,又像白瓷染上的花汁,轻轻一按,酸胀便从骨缝里渗出来,连带着皓腕的肌骨都酥得仿佛要断掉。

实在太大了,她虽然没看,但一只手根本握不住。

哪怕他帮忙扶着,也不太行,最后用的是两只手,她又是那样的姿势,整个人想要不摔下去,不得不把全身力气都靠在他怀里,乖乖坐好。

指尖上残留的温度,无论过多久都挥之不去,烫得惊人。

恍惚间,她不受控制想起谢执砚带着薄茧的掌心,是怎样不容抗拒地覆上来,十指相扣,温柔却强势地教她,那些难以启齿的动作。

这人,有时候实在可恶得紧。

盛菩珠心底有恼意一掠而过,甩了甩手,重新将视线落在书案前成堆的账册上。

她需要用忙碌,来分散昨夜记忆中那些不可磨灭的事。

暖阁安静,偶尔有纸张翻动和算盘玉珠碰撞的声响。

算账需要静心,不容许出错。

“牛乳要趁热喝。”

所以当谢执砚清冽的嗓音裹着冬夜的寒霜,从身后罩下来时。

盛菩珠悬在空白纸面上的笔尖,蓦地一抖,差点没控制住手腕上的力道,把墨汁滴在账册上。

熟悉的柏子香自上而下笼着她,浅浅的凉意,像是要把她钉在原地。

“郎君。”盛菩珠暗暗吸了口气,搁下笔,要起身行礼,却被谢执砚按着肩头,坐回圈椅。

“不必麻烦。”

谢执砚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牛乳。

他俯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将烛光遮去大半,衣袍的前襟很自然地贴着她的背脊,挺拔宽阔如同一座山,沉沉压下。

“先把这个喝了。”谢执砚将牛乳递到盛菩珠唇边,白瓷碗缘更衬得她朱唇榴齿,美不可方物。

盛菩珠并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她下意识伸手要接,却被他避开。

“碗重,莫伤了手。”谢执砚漫不经心笑了声,拇指在她唇角轻轻一按,“夫人昨夜不是一直哭着说,手要断掉了么?”

“你莫要胡说。”盛菩珠呼吸微滞,眼睫轻颤,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牛乳加了花蜜,奶甜的香在两人之间氤氲升腾。

他手很大,也很稳,盏的手很稳,白

瓷碗微微一倾,任那乳白色的牛乳一点一点润湿她的唇。

盛菩珠偷偷蜷了一下手指,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是很对,今日连最轻毛笔拿在手里,记账时都觉得无力磕绊,何况是别的东西。

可是让他喂她,她觉得并不规矩,于是小声拒绝。

谢执砚也不恼,声音一如既往平静:“夫人若不愿。”

他将瓷碗凑近几分,眸色晦暗不明:“那就……换一种喂法?”

换一种?

还能怎么喂,盛菩珠不太能想得到,但不妨碍她觉得他的眸色,实在过于危险。

“这样就好。”

因为怕他做出更过分的事,权衡后,盛菩珠微微仰起头,露出纤细的颈线,侧身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吞咽碗中的牛乳。

一碗牛乳,她喝下大半,然后摇摇头说不要:“我饱了。”

“真的饱了?”谢执砚眸光落在她唇上,声音很慢地问。

盛菩珠被牛乳浸得水润的唇,轻轻一抿,感觉胃里的牛乳都快胀得她意识紊乱。

吃饱想睡,酒后想睡,这一直是她改不了的毛病,于是含糊点点头:“嗯,真的饱了。”

谢执砚‘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把他瓷碗随手搁在身后的小方几上。

两人不说话时,好似都在猜测对方的心思。

大多数时候,盛菩珠都是冷静理智的,而且她并不是那种需要倚仗男子的女郎,遇到事时,一贯的反应就是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再想其他的办法。

就像临时接手管家权,虽然不熟悉,账册多到算不完,但从不至于令她焦心劳思。

反观谢执砚,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缄默的,冷淡从容就像他的教养一样,刻进了骨子里,对于妻子,他更是严格遵守家族的规矩。

只可惜,两人都不是那种会把真正的情绪,大大方方与对方共享的性格。

夫妻二人看似一点都不合适脾性,在层层伪装下,反倒维持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盛菩珠想赶在睡前,把这几日耽搁的账目核算完至少一半,自然就没再留心谢执砚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