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听闻那宁国公主文雅灵秀,如此粗鄙村妇,当然不可能是宁国公主。

征兵乃如今陇西郡第一大事,卫士懒得与这样一对兄妹纠缠,躺在床上的半死人没有半点用处,自然征不了,他转身就走。

朱大城最后看了一眼李眠玉,也是松一口气,朝她挥手道别,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跟着走了。

李眠玉等人一走,她关上门便是腿脚一软,几乎是踉跄着走到炕边,一屁股跌坐下,她想到自己刚才那样粗鄙的行为,脸颊滚烫,神思飘忽,忍不住捂住了嘴,心里默默请皇祖父和父王母妃谅解她丢了公主仪态。

默念三遍后,她便将视线重新放在燕寔身上,眼眶又盈满了泪。

李眠玉也不知为何,就是想哭,她抹了抹眼睛,又低头给燕寔擦拭唇角的血迹,小声喃喃:“等我见到皇祖父,一定要他给你解药,再不吃这苦。”

她吸了吸鼻子,脑子被现下的事情填满了,没有心情再做别的事,慢慢地重新躺倒下来,睡在燕寔身侧,一双含泪的眼睛看着身侧沉睡的少年。

燕寔不爱说话,平日里不吭一声,此刻昏睡的样子除了面色白一些,瞧着和往日一样,沉静平和,就连睁眼时因着漆黑的眼生出的凌厉也消失不见,只剩下俊俏。

李眠玉看得怔怔的,伸出手轻轻戳了戳燕寔的脸,想起自己曾说过将来要给他相看最好的小娘子,她忽然觉得,燕寔哪里需要她帮忙,小娘子爱俏,这般俊俏轩昂的少年郎君,谁会不爱?

……可惜,她有崔云祈了。

李眠玉懵懵的脑子里想过这个念头便被自己惊了一下,忙缩回了手,心怦怦直跳。

她忙撇开这不妥当的念头,替燕寔掖了掖被子,嘴里小声道:“我会照顾好你的,就像你照顾我一样。”

李眠玉虽是说着这话,可她一时不知该为燕寔做些什么,静了会儿,便又看着他出神。

看着看着,不知怎么的,李眠玉就想到了崔云祈,她的未婚夫俊美绝伦,温润如玉,是京都第一公子,所到之处风头无人能出其右,自她幼时见过他后,他便一直待她极好。

他会带她偷偷出宫游玩,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也会让宫人拿进来送给她,他陪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生辰。

那些生辰礼,匆忙出宫时没能带出来,多是稀奇的玩意,像她的小陶人,天然的树根雕,缀满宝石的臂钏……不知道崔云祈原本给她备好的及笄礼究竟会是什么。

及笄礼……李眠玉的回忆又回到八月七日那夜。

燕寔陪她赏月,山野做伴,秋风微凉,她收到了最好的及笄礼。

那一日,即便没有崔云祈,也未曾留下遗憾。

李眠玉又躺了会儿,眉头无意识地总拢着,却毫无睡意,她坐了起来,目光扫到放在炕尾的燕寔的外衫,忽的想到今日衣服还没洗,忙下了炕。

往日不论是她的衣物还是燕寔的衣物,都是燕寔洗的,李眠玉从未做过此事,但此时却有些心神振奋,她抱着自己和燕寔的脏衣物到了院子里。

晾衣绳上挂着昨夜燕寔冲凉时顺便洗的内衫,可他的外衫却还没洗,李眠玉将衣物放进木盆里,却又眼尖地看到燕寔的外衫手肘处竟是破了一道口子。

她呆了一呆,鼻子又酸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细布衣衫,再摸了摸手里粗糙的布料,又眼睛红红地决心给燕寔先补一补。

李眠玉抱着燕寔那件衣物又进了屋,寻出针线坐在炕边。

她想她不会缝小裤月事带,可把这破口缝上应当不是难事,她看过青铃姑姑做针线,也看过燕寔做针线。

李眠玉拿起针和线,却被小小的穿针难住了,屏住呼吸穿了半天,线头越来越花,针眼仿佛越来越细。

她抿了抿唇,拿剪子将线头剪去一截,这回一下穿了过去。

她松了口气,认真回忆着如何绕线,小心翼翼在燕寔袖子上穿针引线,虽针脚凌乱,倒也像模像样。

不过一个小小的口子,李眠玉很快缝好。

这是她第一次做针线,难免心里高兴,捧着看了看,十分满意,偏头看了看昏睡的燕寔,抿唇笑了起来。

李眠玉自觉很能干,抱着衣服又回到外面,打了水,用上澡豆,蹲在地上搓洗。

村子里因着征兵,妇人孩童啼哭的声音不绝,李眠玉仰起头细细听了会儿,眉宇间又哀愁起来。

与燕寔一路逃亡,她已是见识到了书上所写的颠沛流离,战事起,永远苦的是平民百姓。

皇祖父……究竟为什么还不出来主持大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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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陈家村人如何哀求,到午时,几名健壮的卫士便带着一百二十符合条件的青壮离开了陈家村,只余孩童妇人哭泣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