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梁昭夕在赶来沪市登船的路上, 就已经焦炙地想过几百种再次追他的方式,她猜测了他很多反应,唯独没有预设过他会反过来追她的可能。

满腔亏欠的是她,做错的是她, 一直在怯懦退缩的是她, 她该吃苦头才对,有什么资格再享受他这样的溺爱和偏心。

她愣愣盯他很长时间, 到船上的提示铃响完一次又一次, 她才终于绕过困住自己的死角,彻底破泣为笑。

走到今天,她怎么还会自我怀疑?孟停无条件, 无底线爱她,就是她在他面前永恒不变的资格。

他赋予她挣扎胡来,做尽坏事还占领上风的权利, 他不需要谈公平算得失, 他目的向来明确, 要她从身到心的所有,要她藏在躯壳下已经重重烙上他印记的灵魂。

梁昭夕桃花形的眼睛弯成月, 残存的水光溢到密长睫毛上,她吸了口气,认输地挤进他怀里, 把他搂紧。

她高高仰脸看他, 下巴摩挲他衬衣的纽扣,声调软下去, 带着鼻音说:“听你的——我可以悄悄跟你透露,其实我特别好追,你说声昭昭最乖, 昭昭最漂亮,我就答应了。”

孟慎廷抬手不轻不重揉拧她暖热的脸颊,把她拢进臂弯里,声音夹进一丝沉笑,低低压到她通红的耳廓边:“谁允许你好追的。”

他顺理成章地安排她:“按你刚才的逻辑,我追你,你下船就要跟我走,去我那。”

梁昭夕反应过来这才是重点,她想说什么,他手臂直接一揽,她张开的唇撞上他,再多话都闷在他伤口冰凉苦涩的冷冷药味里,她酸软地安静下去,什么都随他,被他大衣严密地罩着,贴着他往外走。

下船的通道很静,其他人自觉回避,无人打扰,梁昭夕走出船舱,看到港口的月色和灯光时,恍如隔世一样,她踩着最后的几分钟冲过来上船时,还根本不知道,她不是在抓时间,她抓住的是他的命。

天还没亮,出口外的车黑压压肃穆排成一列,梁昭夕一眼没看到尾,崔良钧等在最前面一辆的库里南旁边,后面纷纷下来一群人,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也赫然在列,各个盯着这边面容紧绷。

崔良钧大步迎过来时,明显腿软了一下,他勉力站到孟慎廷面前,眼里有泪,一出声压抑不住哽咽:“少东家,您可以不带别人,为什么连我也留在船下,我根本没想过,我会在最后关头上不去船。”

孟慎廷抬了抬唇角,没解释他不会连累别人跟他玩儿命,为她生为她死,都是他的私事。

他扫过后面一眼,沉声开口:“让他们都回,我用不上,钧叔,不必哭了,你看,我得救了。”

他略微揉了把怀中乌黑的发顶。

梁昭夕听他这么说,心口猛的揪住,她扒开他合拢的大衣,挽了挽微乱的鬓发,完整露出一张脸。

她知道孟停从小到大身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若论亲疏,不论身份,只有钧叔让他信任,才能在身边跟随十几年,钧叔也无保留地心系他,她应该给出明确的交代。

她瞳仁润亮,站直了紧紧挽住孟慎廷手臂,认真说:“钧叔,今后他的安危喜乐,我都负责到底,不会再让他出事。”

崔良钧不禁鼻酸,无数的话哑在喉头,在孟慎廷清而重的眼神下嚼碎了咽回去。

他脑中太多不敢回想的画面,这段时间以来他亲眼目睹孟慎廷那些几乎生不如死的日夜,极少沾酒的人把自己关起来喝到大醉失魂,凌晨唇边溢着鲜血闷声干呕,多少次整夜不能入睡,在车上短暂地睡着几分钟,也经常极低地喃喃一声昭昭,再惊醒过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崔良钧明白孟慎廷无声的吩咐,是要他缄口不言,他到底还是没发出声,重生了似的含笑点点头,对梁昭夕说好。

在确定孟慎廷拒绝医生后,他才上了驾驶座,小心问:“少东家,梁小姐,我们去哪。”

梁昭夕耳垂微红,她坐在后排,没有一下跟孟慎廷靠得太近,欲盖弥彰地跟身旁人说:“追我的人说去哪,我就去哪。”

孟慎廷的目光并没有直接落到她身上,平静地答:“回青檀苑。”

梁昭夕隐隐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带她去春阙,没想到是回之前的家,她又朦胧地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担心春阙的婚房里有太多他痛苦的痕迹,不想她亲眼去看,更唯恐吓到她,他的爱并不会因为分开再和好而有所收敛,经过这段日子,他会更疯,更饥饿的需索,但他也更怕,怕她被过重的感情欲求压迫,再重蹈覆辙。

车里温度很暖,她偷着瞄了孟慎廷一眼,他没有升挡板,也没有像在船上那样抓她抱她,他深刻五官罩在一层极脆弱的薄冰里,稍有刺激就会破裂,说出要追她之后,他就尽力克制着他的反应,不在私密空间里跟她有过多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