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供述

从武侯祠的围捕中成功逃离已经是四个小时以前的事情了。

茶桓在超市里买了瓶矿泉水,一包纸巾,付钱的时候收银员睡眼迷离。他本来还打算买包烟,但想了想忍住了——这会给收银员留下不必要的印象。

出了超市,茶桓从背包内衬取下扁圆的徽章,没有看它。他尽量不用手接触,用准备好的纸巾把这东西裹得严严实实。拿矿泉水打湿纸巾以后,茶桓小心翼翼地把徽章细细擦干净,所有可能留下指纹的地方都反复清洁过。

在这一点上茶桓小心得有点过分了,路口过去不远,他已经找好了一个下水道井盖。其实他知道这枚徽章只要丢进去,就算被人发现,上面也不可能留下任何印记。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甚至想过用强酸把这枚徽章熔掉,但那太费事。自己必须尽快离开成都——他的目的地是九寨沟,这说得通,一趟说走就走、一刻也不愿停留的仙境之旅。

安静的午夜,茶桓走过整整一条街,在井盖边停下脚步。他又掏出手机点亮闪光灯确认了一下,没错,里面淤泥很厚。他这才小心地把徽章丢了进去,直到它陷进淤泥,不留一丝痕迹。

自己的名字是一个很大的风险,茶姓太显眼,基本上看过一眼的人都会过目不忘,所以尽量不要让无关的人听到或者见到自己的名字。

茶桓不愿去想会发生什么,这时候只觉得自己太天真了。从加入萤火组织到现在已有整整两个年头了,回想起来,今天的情况,汪海成之前是说过很多次的:

要把构造体从这个世界抹去,需要付出的可能不是一两个战士的生命,如果代价是成千上万甚至上百万无辜的生命,到时候该怎么办?

他们这些二愣子热血青年回答得当然很干脆。毕竟,回答问题的时候,天平的一边是六七十亿人,另一边不过千把万,光算数字是件容易的事。但是真到这一天,千万人里有几十张自己叫得出名字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另外一回事。

想到这个城市里自己熟悉的人,门卫大爷、卖豆浆的阿姨、门口烤串的小夫妻……茶桓胃里一阵痉挛。

他现在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抹掉自己跟萤火的所有关系,假装自己毫不知情,躲去一个和这世界无关的缝隙。

根据手机上的显示,自己叫的网约车还有三分钟路程。茶桓掏出包里准备好的啤酒,两口喝干,把酒瓶丢在一边,然后坐在马路牙子上。背景故事已经准备好了,自己因为停电错过了约会,吵架分手,郁闷地要一个人去旅行。账号是新注册的,名字是假的,连手机号都是之前准备的非实名虚拟号段。

车稳稳停在茶桓旁边,他确认了一下车牌,拉门上了车。司机是个中年人,粗声粗气地问:“小伙子,你是要去绵阳啊?大半夜的,有啥急事儿啊?”

茶桓带着酒气回答道:“分手了,不想在成都这边了。留着伤心,一分钟也不想待了。”

司机果然没有再问,车辆起步,沿着环线朝北面开去。大半夜,路上没有人,司机开得也很狂野,很快就超过了城市限速。茶桓没有害怕,反而隐隐安下心来。越快越好,赶紧离开这个城市,越远越好。

累了一整天,心情稍微一放松,茶桓就感到无比疲惫。眼睛一闭,整个人朝座椅靠去,头枕不高不矮,一沾就觉得困意来袭,很快就睡着了。

司机叫了茶桓两声,让他系好安全带再睡,他也没有反应。司机又唤了两声,才确信他真的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吸入式麻醉剂已经起效。司机这才把脸上那张塑形面具揭了下来,露出郭远自己的脸。

车靠边停下,郭远钻进后排用绑带捆住了他的手脚,然后搜了他的身,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为求保险,他还是把茶桓身上所有东西都掏了出来,连纽扣都扯下来,装进证物袋,丢进后备厢。

郭远应该以最快的速度把茶桓带回去,此时情况已是万分紧急,最后的窗口稍纵即逝。但看着后排捆得结结实实的茶桓,郭远却呆了半晌。

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会让这群人做出如此不可理喻的举动,又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

自己终于开始接近真相了,郭远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心慌意乱,似乎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纽带把自己和这些怪异的东西紧紧连在一起。

或许,只是因为郭远和那些黑色物体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本不应有的异类。

针对萤火成员的行动初次取得成功,这次成功源于特别行动小组先前彻底的失败。

武侯祠的行动终止,队伍被勒令撤退两个小时之后,端木汇才逐渐从失态的狂怒中平静下来。他赶到祠堂正门跟郭远两人会合的时候,覆盖整个空间的光体已经完全消失,汪海成也不知去向。军队封住了武侯祠的所有入口。端木汇出示证件想要进入现场,却被毫不留情地拦了下来,然后四个军人围上来,粗鲁地搜走了他的武器证件和所有装备,没有任何解释。端木汇试图抗议,说明自己的身份,换来的却是像抓捕犯人一样被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