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信仰

距离十九国峰会还有三天,时间紧迫。

云杉领着郭远勘查现场的时候面若冰霜,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说。除了对这个矮个子的厌恶,她多少还有些想要考验他本事的念头。自己折腾了几个月,最后落得这么一个结果,无论如何都是心有不甘的。

郭远倒不在乎她的厌恶,云杉甚至能感觉到那双懒洋洋的大眼睛一直在背后毫无顾忌地检视她的身体,这让她心生寒意。倒不是单纯被人视奸的问题,她在一旁偷眼观瞧这双眼睛,目光清澈纯洁,完全没有这行人特有的浑浊复杂。唯独在看人的时候,却好像是盯着一团肉、一件器具,而不是一个生命。

这是小孩子一样的眼神。孩子是世界上最残忍冷酷的人类,他们没有成年人的道德感。

“汪海成喜欢拉小提琴?”郭远蹲在废墟上,挖出一块土,先捏了捏,又闻了闻手上的味道。地面乱七八糟不成样子,他也不知从何下手。这时,他想起之前云杉提到的一个细节。

“会拉。要说拉得怎么样……就……”云杉照实说,不明白郭远为何提起这个来。

“那就更好了。”改不掉的习惯和爱好最能暴露一个人的本性,很多无头悬案最后都是靠犯人抽烟的牌子和烟屁股的咬痕破的案。如果汪海成伪装成古玩商的时候喜欢喝茶下棋,可能还是表演,但是小提琴就不一样了,琴跟古玩不搭。“琴呢?”

现场勘察组从采样箱里翻出了已经损毁的琴身,呈在郭远面前。他没有戴手套,直接上手翻看了一下:琴箱碎了,弦断了两根,指板也折断了。琴不是名牌,不过也是杉木,背面虎纹,属于普通爱好者常用的档次。这让郭远有些失望,他以为如果是喜欢音乐的人,潜伏时带的琴应该有更多的个人特色,但这明显只是凑合一下——想必考虑过这东西是不会带走的。

“查一下这个琴的牌子,以及销售渠道。”郭远对技术鉴定员说,伸手把琴还过去。手才递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抽了回来。他对着阳光窥探着共鸣箱内部,伸手进去摸索了一会儿,然后眼里精光一闪。

“把这块给我锯开。”郭远在箱体上画了一个范围。鉴定员动作麻利,不到三分钟,就以最小的破坏把那块区域切割了下来。

看到取下的箱板背面,郭远微微一笑,递给了云杉。那箱板背面贴着一个古怪的章鱼样徽章,约有五厘米见方。“想找汪海成背后的组织吗?试试这个吧。”

云杉本来一直板着脸,对郭远她不仅心存戒蒂,还满腹怀疑,没想到他几分钟就摸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漏掉的线索,云杉不禁又惊又喜,但努力不形于色。

她接过徽章,小心翼翼地查看:徽记是金属质地,椭圆形。图案中间形似章鱼,双目,扁头,下连着六条触手,头手之间有一对翅膀向两侧展开。整个徽章形状上略有些像漫画蝙蝠侠的标志。正面是图案,背面清掉了胶水之后,还发现有蝇头小楷雕刻的文字: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鲁迅,《热风》。”郭远随口说出了出处。这自然跟萤火组织的代号出处有关了。但这段文字是什么意思?跟恐怖分子的身份不仅不搭,而且也想不出有什么联系。难道是说汪海成是唯一的光?

“没想到郭探员你还看书呢。”云杉随口说。

郭远反唇相讥:“不比你们新人类过目成诵,但好歹认识几个字。”

云杉讨了个没趣,她的基因改造并没有调整与记忆相关的东西,那些技术风险还比较大。

但不管怎么说,有徽章,就有了线索。

“这种东西,还藏在私人物品里这种隐秘的位置,”郭远补充道,“看来是一群信徒啊。这就麻烦了。”

这话内含深意。若是单纯利益驱动的,以恐怖袭击为工具的买卖人,行事必以精密稳妥为第一要务,是不会留着带有可追踪信息的东西的。但如果是有特定信仰之人,他们往往会携带一些东西来强化自己的信念。

事实上,以利益为核心的买卖人,行动规律更为有迹可循,他们有自己的得失成本判断;但信仰驱动的恐怖分子,可就不一样了,他们为了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会变成最凶残的怪物,无法沟通,更难以预料。

云杉是部里的反恐探员,跟郭远这种地方情报员比起来,她对这些情况更有经验。她接过徽章,递给技术鉴定员,“取一下天网监控数据,做图像对照分析,所有跟这个有关系的结果都要,先走最近一个月的数据。有结果马上通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