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2/2页)

可即使如此,翊王想要迎娶乐妓为王妃,他也绝对不能允许。

朝堂与皇室本就错综复杂,许多规矩立下,并非只是为了所谓的皇室血脉和高贵,而是一旦堂而皇之的开了皇室王族迎娶乐妓的先例,朝堂大臣和宗亲们是会群起反对闹得沸沸扬扬,还是暗中效仿?

若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届时他这个帝王如何服众?恐怕天下大乱,不光民间女子的处境更为艰难,就连朝政都会受到冲击。当礼法不存,纵情声色,后不宁则前不安,这些,是他绝对不愿见到的。

所以谢言珩压下内心的情绪,淡淡问:“你既说了她不愿嫁入皇室,那你今日来求朕什么?”

翊王径直跪下了,说道:“皇兄,她是臣弟此生唯一动心的女子,更是臣弟最为欣赏之人。不瞒您说,臣弟和她两情相悦,臣弟曾向她提起要她入臣弟的后院做一名侍妾,如此既能长相厮守,也能名正言顺,给她荣华富贵。”

翊王这般说着,嘴唇都哆嗦起来:“给臣弟做侍妾是多少寻常女子求之不得的事,臣弟自己清楚。可她却拒绝了,说自己宁可弹一辈子琵琶,老了去做个琵琶乐师教人授课,也绝不为人妾室,更不可能与她人共侍一夫。”

“臣弟起初觉得她这想法十分荒谬,她不过一个乐妓,哪怕如今年轻美貌,又有长安第一琵琶手的美名,可任谁都知道,这行不过卖弄一个皮相,等老了,多得是无人问津的可怜人。”

说到这里,翊王的眼底仍然是不可思议的震撼和感触:“可她却说,若只是恩客,自然我尊她卑。可若是爱侣,那她此生追求的,便要平等。”

“她说她的灵魂不比臣弟卑贱,若爱一人,那便要一生一世,全心全意,否则,不如不爱。”

“她从不稀罕金玉绸缎,也不在乎多少人为她打马追逐只图一笑,她自问有本事赚钱养活自己,她要的,是一份全然的心安。她说,若臣弟不能全然的明白她,把她当成是和自己一样需要尊重的人,那她的爱可以给,也可以收回。”

翊王的声音颤抖道:“皇兄,臣弟此生从未见过这一样一个女子,她和臣弟平时接触到的女子全然不同,她极有想法,极为刚烈,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能懂臣弟所有荒谬的想法。她让臣弟觉得狭隘,让臣弟从前所知所见都颠覆了,如今臣弟来求您,不求您赐婚,求您革去臣弟高贵的身份,让臣弟和她一样做一个普通人。”

“此事并非她逼迫,甚至她已经用自己的积蓄赎了身,打算远去西疆游历。她说的对,若是真心喜爱,臣弟为何不能放下身段?若只把自己当成上位者,那便不是真正的爱人,臣弟也永远都追不上她。”

谢言珩深深地看着翊王,双手情不自禁攥紧了扶手。

翊王所说的一字一句,落在他的耳朵里,都像是桑青筠内心深处的那个她在和他对话。

一句句,振聋发聩,令他难以平静。

他好似明白了,明白自己心怀芥蒂的症结,也想通了自己没想通的那些。

起初他觉得自己待她已经足够的好,为她撑腰,给她荣华,给她许多嫔妃想都不敢想的优待。

他以为这样就是对她好,她总有一天会明白,他也的确认为他们情意渐浓,她是真的心中有他。

直到他知道她用过避子药,他忽而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给了她这么多,她却从未真的信任过,她在防备,她在小心。

哪怕是在他的后宫里,她依旧惴惴不安,从未有过真正的安全。

哪怕是现在怀着他的孩子,可他还是知道,她依旧不能安心。

起初谢言珩不明白桑青筠为什么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堂堂帝王,究竟还要做到哪一步才能让她敞开心扉的接纳。

他觉得无力。

可今日翊王的一番话,他似乎有些明悟了。

他也忽然想起,在桑青筠还是他的御前女官时,她便从来不是一个贪慕虚荣,喜欢攀附权贵之人。她一直想出宫,因为她知道在宫里不可能有真正的自由。

她把谭二的性命看得无比重要,因为在她心里,家人胜过金银珠宝。

桑青筠看起来恬淡文静,不沾尘世。

可她骨子里极热烈,她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不平等的感情她从不信任,更不容许自己的感情有丝毫不纯粹。

原来,他有三宫六院,生来不可真心只付诸一人,就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