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翊王突然前来, 桑青筠只好按着陛下的意思先回宫去,今日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过,往后只能看陛下自己如何想。

她如今只能盼着陛下忘却那件事, 和她重归于好,希望他是真的懂得,不是敷衍自己。

勤政殿前, 翊王红着眼睛候在门前,一向少年意气的他此时却看起来有些落魄。

就连戴铮和他说话的时候, 都有些魂不守舍。

这位主儿一向是胆大包天,年少轻狂的性子,现在这是怎么了?戴铮一时也糊涂了,又低声提醒了句:“翊王殿下,陛下传您进去呢。”

翊王这时才如梦初醒, 恍惚道:“方才你不是说明妃在里头吗?怎么没见她出来?”

戴铮一愣,心想难不成他还惦记着明妃, 便赶紧接了句:“明妃已经离开了, 您还是快些进去吧。您可得清醒些,切记莫要多提后宫之事。”

翊王知道戴铮是在提醒他不要多说明妃的事,但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怎么变得和皇兄一样斤斤计较。

当初向他讨要明妃的时候皇兄百般搪塞,找了各种理由,结果居然是他自己看上了明妃,现在宠得如珠似宝。

早说啊, 早说皇兄是那种喜欢, 他这个做弟弟干嘛总想着救人于苦海。

这般想着,翊王又暗暗叹了几口气,不知道皇兄究竟能不能明白他的心意, 又会不会理解他。

现在皇兄自己都极为爱重明妃,想来……想来皇兄能明白吧?

翊王慌慌张张地踏进门槛,寻到皇兄跟前,行礼道:“臣弟参见皇兄,给皇兄请安了。”

谢言珩淡淡睨了他一眼:“这阵子都不见你进宫,传你你三推四请不肯来,怎么,朕的皇宫是吃人的猛兽?还是你当没朕这个皇兄了?”

翊王拘着礼不敢动,讪笑道:“皇兄,臣弟也是没法子……”

“没法子?”谢言珩被他气笑了,“怎么,是谁捆了你的手脚不让你来?还是你病了残了走不动路?”

“朕瞧你手脚俱全,倒不像这么回事。”

翊王忙道:“皇兄知道臣弟的性子,臣弟不爱拘束,偏爱宫外的自由山水,一时忘情……”

“你这性子,真该给你娶个王妃管管你,”谢言珩懒懒靠在金丝龙纹软枕上,随口道:“你多日不来必有所求,说吧,何事。”

说起娶王妃,一向不着调的翊王嘴唇一瘪,眼圈更红了:“臣弟此来,的确有一件要紧事求皇兄,事关臣弟的终身幸福,还请皇兄一定要允准!”

谢言珩挑眉,倒真有些意外:“你的终身幸福?”

“难不成你如今这样子,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相思成疾,如今特意来求朕赐婚?”

“是哪家的姑娘,若品性和家世都与你般配,朕可为你做主。”

翊王迟疑了好一会儿,躬身咬牙道:“不是官家出身的贵女。”

谢言珩眉头微微一皱:“平民之女?那也无妨,只要家世清白,朕也可将她指给你做侧妃,正妃之位,恐怕你母妃不肯。”

谁知翊王还是摇了摇头,声音竟然有些哆嗦了:“也不是平民之女。”

“她……她是长安拂春馆里的头牌清倌,弹得一手好琵琶。”

说罢,殿内陷入了一阵令人心惊的沉默。

翊王知道这是皇兄生气的征兆,忙仰起头道:“皇兄息怒!臣弟知道她的出身和臣弟不匹配,所以从未想过要她做臣弟的正妃,她也从来不愿进入皇室!”

“她出身南方,自幼家世零落,一介孤女不得已才沦落烟花之地,可即使如此,她也有自己想要捍卫的尊严,仅凭一手好琵琶便技惊四座,保全了自己,深入了解之后,更发觉她品性坚韧,饱读诗书,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见解,绝非贪慕虚荣,攀附权贵之人!”

说起此女,翊王焦急得脸色都泛红了,谢言珩看着他竟为了一个乐妓如此维护,甚至不惜为了他求见自己,一时愠怒。

但听他方才说起此女的身世,谢言珩的心头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

太像了,此女和桑青筠的身世太像了。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她们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一个无人庇护沦落青楼,一个幸得贵人,踏入宫门。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他乃堂堂天子,该维护皇室尊严,不该设想这些。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想到,若当初的桑青筠没能遇到她的公公,她是否也会像此女一样?

这般想想,他心中的鄙夷便冲淡了许多,好似原本不能理解的事,突然也能理解了几分。

这世道,貌美的孤女便像饿狼嘴里的一块肉,任谁都能将她生吞活剥了,很多时候,她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谢言珩忽而觉得自己十分狭隘,他虽高贵如帝王,却不能正确的看待自己所有的子民,竟第一时间用世俗的字眼丑化这些身世如浮萍般的女子,实在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