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沧海桑田(第7/11页)

李克己看看四周,确定没有闲杂人,才道:“文兄之教,在下铭记在心。”他当然明白文儒海说这话冒的风险,让锦衣卫听见,难免有诽谤之嫌。

文儒海一笑:“你别担心,我一向是个只带嘴巴不带脑子的人,在锦衣卫那儿早已挂了号,他们如今都懒得理会我到处乱放臭屁了。不过这幅画倒真令人有飘飘然如凌云气之意,弃之岂不可惜。你就送给我吧,反正我是无所谓的。”

李克己哑然失笑。

他忽然感到了一阵紧张,抬起头来,却见岸上不知何时已站了一队锦衣卫,领队的人中有一名年轻的校尉,眉宇英挺,气势迫人。他们的目光相接时,李克己的心中不由一跳,这校尉的眼神极是锐利,竟似远过于铁罗汉。

文儒海探出头来,讶异地道:“这校尉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随即看见了校尉身边那老态龙钟的千户,扬声叫道:“秦有名,又是来找我的吗?”

那秦有名尴尬地道:“卑职今天是奉命来找李大人的。”

文儒海和李克己都怔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文儒海笑得气都喘不过来,拍着李克己的肩道:“一登龙门,果然身价百倍啊。李大人,快去吧,料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回来我等你喝酒。”

李克己虽然心中不安,也只有上岸来。那校尉手按刀柄,弯一弯腰道:“李大人,卑职孟剑卿,奉命请大人去见一见指挥使沈光礼沈大人。”

李克己暗自一怔。

那位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字,似乎犯了洪武皇帝的忌讳吧?

去年洪武皇帝大寿时,就曾因为一篇贺寿文中有“光天之下,天生圣人”的句子而大发雷霆,认为那个“光”字是在讽刺他年轻时做过和尚的往事,将那名作寿文的教谕处死。这件事天下皆知,个个引以为戒。

却不知为何没有计较这位指挥使的名字。

锦衣卫指挥使沈光礼正在一间小客厅内等着李克己的到来。正值中年的沈光礼,面白微须,生得便如一个文秀书生,神情间带着一种奇异的淡漠,仿佛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他感兴趣。

他请李克己坐下,丝毫不带审讯犯人的气息,宾主间敬茶寒暄已毕,沈光礼才道:“下官早在进士试揭晓之后便已接到两封密报,因怕妨碍了殿试,压到现在。其中有些事下官颇为不解,李大人不妨过目,看能否为下官解开这疑团。”

那两份密报已经由锦衣卫重新誊录过了,以免李克己认出笔迹。一个举报人指控李克己身怀绝顶武功,能够在重重封锁中盗出试题,才得以高中,证据是在洞庭湖上他能轻而易举地制服铁罗汉;另一个举报人则指控李克己与陈友谅旧部铁罗汉暗地里勾结,证据同样是洞庭湖一事,说他们两人一交手,铁罗汉便认出了他的来历,躲到一边去说话,放走人质时还替他威胁人质不许泄露此事。

李克己放下密报,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这一定是当时在场的那些四川举子们写的信。他救了他们,却因此而被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不论他否认哪一则密报,都会坐实另一则密报。

沈光礼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料来也当真有过人之处;不须动刑,甚至不须讯问,只在他面前摊开这两封信,便将他逼入了死角。

沈光礼注视着他。李克己的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李克己首先会极力为自己辨白。

侍立在一旁的孟剑卿以眼色询问沈光礼,沈光礼轻轻地摇摇头。

终于,李克己道:“我可以将洞庭湖一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大人,但还请不要公之于众,因为我曾答应过传我武功的人。”

他相信只有事实才能说明自己的清白。

那天晚上,他被留在了锦衣卫衙门之中。沈光礼对他很客气,将他安置在自己的书房中,说道:“这是朝廷的制度,还请大人不要见怪。等事情弄清楚了,自会送大人出去。”

至于李克己的家人,也被分别关了起来。

一一审讯过后,沈光礼沉思了许久,道:“你怎么看?”

他问的是一直跟在身边的孟剑卿。孟剑卿递上一叠信笺,道:“这是接到密报后我作的调查。”

厚厚的一叠信笺,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沈光礼微笑道:“你很下了一番功夫啊。”但只看得一两页,他已笑不出来。

首先是李瑞林的死。当时亲眼目睹李瑞林自杀的那名偏将说,他随着奉命征召苏州文士的翰林学士詹同来到李家,詹同颇为敬重李瑞林的为人与才学,劝他归顺,李瑞林只是苦笑,说道:“吴王以国士待我,我怎能不以国士相报。”一边说一边将冰毒混在茶里喝了下去,转眼间毒性便已发作,李瑞林极其痛苦,叫一旁陪侍的侧室叶氏拿刀来为他了结,叶氏一介弱质女流,竟真的举刀刺死了李瑞林,之后为他装殓,处置得井井有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