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沧海桑田(第5/11页)
李克己右手一掀纱帐跃了出来,左手抓住被褥迎面罩向那黑影,那黑影一个倒翻,双足在罩过来的被褥上连蹬几下,身子拔起,短刀斜走,削向李克己左胁。
那黑影的刀固然怪异,刀路也同样怪异,专走偏锋,险怪狠辣。
李克己往后一倒,让过刀锋,双足飞踢向那黑影的腹部。
那瘦小的黑影料不到李克己变招如此之快,不由得“咦”了一声,李克己足尖刚及他小腹,他已在半空中换了一口气,凌空翻转开去,李克己的足尖擦着他的衣服踢了个空。
这种凌空换气的本领李克己曾听叶知秋说过,叶知秋还警告过他遇上这种人时务必要格外当心;因为这种人往往轻功极佳,真气运转的速度极快,很难击中他们的空门。
那黑影刚一落地,又扑了过来。李克己顺手抽过床上的长枕,往前一送,短刀没入了枕中,李克己双手握枕用力一扭,那黑影手中短刀把持不住,几乎脱手,急运力抽刀。李克己手一松,那黑影用力太大,身不由己地向后飞撞出去,但后背一挨墙便止住了去势,如壁虎一般顺着墙滑到了地上。
李克己看着这个黑衣蒙面人,低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的眼睛在暗中闪闪发亮。他要伤李克己固是不能,李克己要抓住他却也不易。两人对峙许久,那人低笑道:“多有得罪,我去也!”
他虽然有意改变了嗓音,李克己也听得出是一个少年人。
那黑影穿窗而出,意欲纵身离去之时,忽觉身后数点劲风袭来,他疾在空中抱膝一个翻滚,让过袭来的劲风,抓住院中的大樟树的树枝,一纵身荡上了树干,刚刚松一口气,左膝弯处一痛,已被悄无声息袭来的一枚细针击中,恰恰刺在关节处,痛入骨髓,由不得他不跪倒在树干上,正在惊慌之际,身后突然冒出一人抓住了他的腰带,他本待挣扎,那人低声喝斥道:“还不快跟我走!”
他已听出来人是谁,乖乖地由得来人抓着他飞掠向院墙,李克己没有再追上去,只将地上的几枚刚才用作暗器的围棋子捡起来。
无论来者是谁,有何用意,他追上去都已没有意义。
对方已经摸清他的底细。
他只能静候对方的下一步。
然而令他不解的是,自那以后,一直到第二年的二月,对方都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他顺利考完了三场进士试。
大考揭榜,李克己中了第七名进士,司马长空和其他十几个当初同行的四川举子全都落第,匆匆赶来应考的司马博空中了第二十三名。
及第之后,新进士们照例得去拜见座师。李克己是取在第十八房阅卷官、翰林院编修詹大慈门下,他备齐礼物去拜见詹大兹时,詹大慈突然说道:“家父也想见一见你。”
李克己颇为茫然。
詹大慈的父亲詹同是洪武初年的翰林学士,因年事已高,几年前便已告老,住在詹府的后园中,每日里专心伺弄花木,因此詹府花园的雅致,在应天城中倒也小有名气。时当初春,园中杏花盛开,詹大慈引着李克己到园中时,正见须发雪白而精神颇好的詹同在指挥仆人将花瓣摘入瓷瓶中。
詹同审视着忐忑不安的李克己,呵呵笑道:“你很像你父亲啊。大慈,这儿没有你的事了,你去办你的公事吧,我同他聊聊。”
詹大慈告退了。
詹同叫李克己在园中的石凳上坐下,仆人奉上茶。李克己欠身说道:“晚生幼年丧父,委实不知老先生与先父原是相识,多有怠慢了。”
詹同摇一摇手道:“我与你父亲其实算是神交,彼此闻名已久,一生之中却只见过一次面,就是洪武元年我奉旨到苏州延揽文士的时候。”
那正是苏州城破、李瑞林自杀的时候。
李克己脸色已然变了,只是当着长辈的面,不敢失态。
詹同叹息着道:“入城之后,我命人带路找到了你父亲,劝他入京,你父亲只是苦笑,说,吴王以国士待他,他怎可不以国士报之。唉,他既然如此想法,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可惜埋没了他满腹才学。我看过你的卷子,比你父亲当年,毫不逊色,有子如此,他也足可自慰了。听说你的启蒙之师是高启?”
李克己低声应道:“是。”
詹同又长叹一声:“能得高启为师,也是你的幸运。老一辈人,如今都已风流云散,今日文坛,可是你们这些人的天下了。若不嫌弃我老头子罗嗦,你以后可以多来我这儿聊聊。”
李克己定一定神,说道:“能得老先生指教,是晚生的荣幸,晚生怎敢疏于拜访。”
叶氏和叶知秋极少对他提起李瑞林在苏州时的事情,青城人也对李瑞林出川之后的情形缄口不言。这是一个忌讳。只有詹同这样的老人,才不会去理这些忌讳,与他共同追想那个时代的风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