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海上花(二)(第2/4页)

孟剑卿僵在那儿。

船身轻轻一震,想必是张帆了。

风帆满张,船只迎了潮头驶过去,眼看便要被巨浪吞没,忽地一个转折,借了风力,反而驶到了巨浪之上,又迎上下一个潮头。

媚红口中的酒香与脂香一阵阵地袭来,酡红的面孔近在咫尺,那丝丝甜香不知从何而来,缠绕在孟剑卿身体内,媚红的声音细才可闻:“你知不知道,你上船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你真是我的劫数!”

她叹息般低吟:“劫数,你可知道?”

也许白天里远远地望见那年轻矫健的校尉在江上连发五箭、射走五只猪婆龙时,媚红便已经见到了她的劫数。

而近在眼前、近在身边时,那隐藏在沉著老练背后的一身抑扬吞吐、喷薄贲张的活力,令得媚红心中忽地燃起一簇小小的、然而又不可泯灭的火焰。

经历过那么多之后,她渴望的,原来这样简单。

不过是每一个怀春少女共有的梦想而已。

一个年轻、俊朗、矫健、懂得欣赏她的好处、会得将她拥入怀中好好珍惜爱抚的男子。

也许孟剑卿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

但是媚红不愿去想这么多。

她要的不过是现在这一刻。

孟剑卿觉得自己身体内似乎有两股力量在艰难地搏斗。一个自己是如此贪婪地沉迷于媚红那慢慢儿变得火热的柔软身体,而另一个自己又是如此焦急地想要摆脱这梦魇般的处境。

他的额上已渗出汗珠。

在媚红面前,他实在太高估自己那一点粗浅的禅定功夫了。

那一线细细甜香,不知何时已令他的身体内灼热如火。

孟剑卿突然一惊,这是什么香?

他几乎已经提起一口气要伸手推开怀中的这个身体。

但是媚红忽然微微张口咬住了他嘴唇,咬断了他勉强提起的那一口气。

圆月已西斜。

回望杭州湾内,仍是白浪滔天,他们所在之处,已近外湾,反倒平稳。

媚红轻轻抚摸着孟剑卿微微皱起的眉头,低声说道:“你后悔吗?”

孟剑卿反垫了手为枕,出神地望着舱顶,过了一会才道:“我并不是后悔。”停一停,他又道:“那是什么香?”

媚红咬着唇轻声道:“还不是我们船上常用的线香。”

孟剑卿一笑:“别多心,我只不过在想,我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倒还真没见识过这么精致的。”

细密缠绵得仿佛要透入骨髓中去。

然而,也许这只不过是他的幻觉。让他燃烧的,不是这缠绵的线香,而是他自己身体内那沉睡已久、抑或是捆缚已久的欲望。

媚红莞尔,伏在他胸前,浓密的发丝带着淡淡清香覆在他脸上,含着笑意说道:“你这样子公私不分,沈和尚只怕当真要砍你的头呢。”

孟剑卿微异:“你们叫他‘沈和尚’?”

媚红抿嘴一笑:“又不是没人知道你们那位沈大人原来做过和尚,不叫他‘沈和尚’又叫什么?”

孟剑卿默然片刻,又道:“那你们还知道多少?”

媚红感觉得他微微急促的心跳,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你很在意这件事吗?老实说关于沈光礼,我们就知道这些。哦,还有,沈光礼身边突然多了个姑娘,应该是他女儿吧,长得那么像是吧?”

孟剑卿微微笑了起来:“你们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媚红又伏了下来,轻轻说道:“沈光礼将你这位得力助手推出来送死,不会仅仅因为要向小西天交代、丢卒保车吧?是不是还有其他原因?”

孟剑卿微笑:“我不该对那位沈姑娘太好奇,去掀她的也就是沈大人的老底。”

媚红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喜欢她吗?沈和尚嫌你配不上,所以要变着法子除掉你?”

孟剑卿不知道她话里的醋意是真是假,也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

孟剑卿道:“你不是也说过,那位沈姑娘很像沈大人吗?老实说我们见到她就和见到沈大人差不多。你倒想想,我们这些人有谁还敢去招惹她?”

白天晚上都对着同一张时时让他们如履薄冰、捏着一把冷汗的脸孔,只怕会作噩梦。

媚红轻轻哼了一声:“那也难说。”

话虽嗔怪,语气却娇柔婉转得令人心醉。

在黑暗的船舱中,听着窗外的涛声与耳边的呢喃,孟剑卿不由得感到一阵阵茫然。

呵,如果这真是梦,但愿沉醉不愿醒。

媚红忽然说道:“潮水快要退了。”

他们的船,若不及时靠岸,便会随着潮水漂至外海,直到下一次涨潮。

然而他们似乎谁都不在乎在外海漂上一天。

孟剑卿转过头,看着黑暗中媚红闪亮的眼睛:“你是不会随我去小西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