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第3/3页)
陈允渡应下:“一定告诉你。”
梅丰羽心满意足,“这才对,我们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他又开始絮叨,说起了很多很多往事,往事中陈允渡无处不在,间或抱怨几句父亲勤民但不在意他,又飞快地揭过,开始畅想陈允渡金榜题名蟾宫折桂,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期间陈允渡神色安静,如一棵寂寞青松,听着他的话语,无尽包容。
某一瞬,他强压着的情绪猛地爆发,上一句还是未来的无限畅想,后一句忽然哭腔抽泣。
他放声大哭起来,扯着陈允渡的一片衣袖,嚎啕大哭。
“陈允渡,我没有父母了。”
书中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亡人生只剩归途,他现在还有兄长可以倚靠,可万一兄长……梅丰羽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因此他哭的真情实意,犹如婴孩来到人间的第一场嚎哭。
许栀和背对门逆光而站,看着哭湿了衽领的梅丰羽,心中也生起一抹酸涩。
床上恹恹的梅馥宁忽然轻声说了一句话,声音很低。
“四哥这般伤心,父亲纵使离去,路上也不安稳。”
她唇色泛白,不声不响,许栀和还以为她正在睡着。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梅馥宁的样子,她面容姣好而苍白,身段纤细,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起,是一个十足的清冷美人。
梅馥宁抬眸,目光正好对上许栀和的视线,下一刹天山雪倏尔消解,她露出一抹轻柔的笑意,犹如春风拂面。
虽然这是她们的初见,但因为良吉的存在,对彼此都不算陌生。
“栀和姐姐。”梅馥宁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梅丰羽,以及在旁笨拙安慰着梅丰羽的陈允渡,轻声唤了她一声,“……良吉哥哥好吗?”
许栀和袖下的拳头微蜷,下定了决心。
她微笑着颔首,“良吉一切都好,馥宁尽可以放心。”
“那就好。”梅馥宁重复了一遍,像是说给自己听,“那就好。”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又带着极为隐忍的不舍。父亲阖然辞世,她对生死的理解更上一层楼,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的寿命可活,她想要拜托许栀和帮忙传几句话告诉良吉,但是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
梅丰羽大哭了一场,才想起来病床上还有正在养病的梅馥宁,忙不迭地擦去横飞的涕泪,眼巴巴地靠近她,“没吵到你吧?”
梅馥宁略微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不曾。”
梅丰羽也猜到了她在故意这么说宽慰自己,赧然地手足无措,半响领着两人出去,“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
梅馥宁没什么力气,只能颔首。
出来之后,梅丰羽被光一照,更显冷白。他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小叔父正在和吊唁的梅家亲长说话,等晚些时候我带你去见小叔父。小叔父原先打算明日就走,今晚你和弟妹便先在梅宅住一日?明日你们一道启程。对啦,还没和你说,小婶婶前两个月生啦,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孩,事情繁多还没取名,小名叫作称称。”
“称称,称称,听着也不像个小女郎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喊作称称。”梅丰羽嘟囔了一句。
许栀和却好像有些印象,刁娘子被诊出喜脉的那一日,她正好在场,梅静宁也在旁边。
当时梅静宁就在说要给妹妹取名叫称称,她们当时只当那是孩童的玩笑话。
“我想,我大抵知道。”许栀和微微犹豫,说,“静宁喜欢称心糕。”
梅丰羽拨云见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晚间时候,陈允渡与许栀和见到了梅尧臣。
他一路奔波来此,脸上带着几分疲惫,见到陈允渡的时候脸上堆起一抹笑容,“我听丰羽说过了,你得了解元,很了不得,我为你骄傲……咳咳。”
梅尧臣低低咳嗽了几声。
“梅公节哀。”
陈允渡上前帮他顺背,梅尧臣摆了摆手,道:“不妨事。兄长这个年纪,算不上盛年早衰,他一生为民,最后一天都没有倦怠,此生并无什么遗憾……”
说到此处,他忽然抬眸看了一眼梅丰羽。
若说有,便是一生过于勤政为民,从而忽略了几个子女的教导。或许兄长能说得出麦梗几时熟,点豆几时好,却没见过梅丰羽他们几个的孩提、垂髫、始龀、总角。
梅丰羽不知道为什么小叔父看向自己,只能像个蹲在门口的大黄狗一样朝着他摇了摇尾巴,乖巧安静,眸子湿润。
又笨又憨又呆。梅尧臣被他下意识的反应逗笑了,对于梅丰羽,在他心中犹如亲子,他盛年的时候丧子,膝下单薄,对待梅丰羽尽心尽力。他端起手边的茶杯呷饮了一口,轻声说:“佐留下,我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