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3/4页)

她的一双杏眸中潋滟着水光。

陈允渡说:“因为梅公和我说了几桩旧事,从先帝时期的王钦若,说到陈执中……贤良常有,而得之其位者少。退言之,即便心怀向善,但能力不及者,也不罕见。”

许栀和在他平静的叙述下将脑海中纠结成一团的线球揭开,窥得真容。

“那之后,我才下定决心——与其赌一个贤良,不如我自为之。”陈允渡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当时自己的想法有些自负,就像当初雪中听到许栀和的问句,他心跳如滂沱不休止的暴雨,卷起惊涛骇浪,却又那么自信,没有人能比自己做得更好。

这一刻,属于少年的固执和意气尽数展现他的眉眼。

陈允渡微微敛眸,似乎还是方才雅隽知礼的谦谦君子,握住许栀和的手依旧有分寸,不会过于贴合,也不愿意松开。

许栀和有些触动,那些曾经读过的史书一页,忽然被人抽丝剥茧,她听着一段后世足以留名的趣事,听着未来名臣的心绪转圜。她伸手去触摸陈允渡的眉心,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灿然一笑。

第二日一早,张弗疾和张弗碌放下了旁事,专心致志在厨房捣腾忙活,又在日落之前,邀请近邻来家中小聚。近邻听闻筵席油水丰足,欣然往之,也不吝啬说着吉祥道贺的话语,“你家四郎争气,现在外甥女婿也有出息,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大舅张弗疾听得眉开眼笑,脸上一抹酡红,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米酒醉人。他仰头一口闷了酒水,筵席末尾,醉的不省人事。

他身上的快乐太过于明显,就连最不愿意听着长辈来往交际的张筠康都能切身得感受得到。一日饭后张筠康悄悄问许栀和——“若是有朝一日我也秋闱考中,是否也能有如此待遇?”

“自然可以。”许栀和伸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尖。没想到这样一场筵席,还能激发起张筠康的向学之心。她有心想将陈允渡心迹的变迁告诉他,可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咽了回去。

她现在固然能说出一堆大道理,可那些都不是张筠康自己的道,强加于他,不如不加。

光看陈允渡一连数月都没被说服,就对少年人的固执和一意孤行可见一斑。

许栀和伸出小拇指,和他拉了一个勾,“这样吧,若是筠康日后考中,咱们再回来一次,广邀宾朋。”

“好!”张筠康整张脸都涨红了,似乎在幻想自己以后衣锦还乡的样子有多英姿飒爽,顿了顿,接着说,“而且那时候,也不会有人束缚我晚间不可沿堤夜行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昨日娘亲将自己喊回去之后,姐姐和姐夫又在外面待了好久。

许栀和一怔,旋即哑然失笑。

众人在张家又待了几日,等到张弗庸准备收拾行囊和妻儿一道返回白鹿洞书院,许栀和与陈允渡才重新踏上了去陈家的路。

陈家和她新婚那时候去的样子并无什么不同,陈父陈母以及嫂子崔福兰围在两人身边热切地招呼着,生怕冷落了他们。

期间,陈允渡已经嫁出去的阿姊也回来了,她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小腹微微鼓起,手扶在后腰,笑容安宁静好。

实在很难想象陈允渡小时候一半的挨打,都要出自面前这位温柔如绵绵秋雨的女子。许栀和并未刻意收敛目光,陈余初笑着回应,却茫然不知弟妹这一份亲近从何处而来。

陈余初原先并不叫这个,彼时村中流行“大丫”、“二丫”地喊着,陈允渡和梅尧臣结下了不解之缘,她也因此得了正式的名字——“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她认识的字不多,但“余初”两个字写得极好。和家中长辈见礼之后,陈余初坐在一直对她释放着善意的弟妹面前,说起陈允渡儿时的事情。

在她的口中,陈允渡似乎从未顽劣过,他总是少年老成,不需要长辈过于担心,说到兴起的时候,她会扑闪着眼睛,大咧咧地直接笑出声。

后来陈父陈母也被吸引了过来,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描画着一个小小的少年,不过后来渐渐变味,与其说共忆陈允渡的儿时,倒不如说几人趁着提及他的名义,共同追忆往昔的岁月。十二岁看见的微雨柳堤,和十九岁所见,虽木仍旧,但心境非昨。

许栀和则负责捧场地听着众人叙述,并时不时接受属于慈爱长辈的投喂。

再无忧无虑的时光也有结束的那一日,许栀和还想着今日陈母和长嫂崔福兰会讲什么,却看见两人一改平日温和宽容的面色,严正地对她和陈允渡说:“这都住了小半个月了,还读不读书了?旁的举子都记挂着收拾收拾赴京,偏生你二人不知道急。”

许栀和很茫然,“啊?已经半个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