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翌日清晨,方梨和秋儿隔着寝室的纱帘,刚准备请示,就看见陈允渡撩开纱帘走了出来。

陈允渡和方梨见过数面,因此并不生分,他朝着方梨轻轻比了一个“嘘”,轻声说:“今日闲来无事,随姑娘睡到自然醒吧。”

准备这处宅院的时候他就考虑到了这一层,没有婆母在侧,许栀和不必急着起身去行礼问安。想睡到什么时候,就能睡到什么时候。

方梨深知自己姑娘脾性,闻言,笑了笑,继续请示:“姑爷可饿了?要不要准备用饭?”

陈允渡下意识朝着纱帘方向望了一眼,“不必,等你们姑娘醒了一道。”

微顿,他又接着补充道:“不过可以先备上菜了,她醒后,应当会饿。”

方梨闷笑一声,拉着一脸不明所以的秋儿出去了。

水阳县的宅院地段极好,虽院子不比从前许府大,但胜在视野明亮,院内种了几缸矮小的花植,阳光倾落无所遮挡。

门前有一处石桌,围着四个小石凳,累了就近坐下,也极为方便。

在这处小宅院中,秋儿和方梨各自分到了一处下房。屋舍不大,有一张床榻,一方桌椅,但比起原先在许府人挤人地住在一堆,还是轻便了不少。

方梨和秋儿都在厨房做过活,此刻进去轻车熟路,先在脑海中简单构思准备做哪几道菜色,旋即开始择菜洗菜,又从瓦瓮中拿出昨夜放在井水中冷镇着的猪肉切成条丁状,方便稍后下锅。

只等姑娘一起,便可以起锅烧油。

陈允渡坐在正厅,捧着一卷书在读,每看完一章,抬头朝外头瞄上一眼,像是在等什么人。

前些日子他托梅丰羽寻管事和家丁,前者可以在他们入汴京赶考的时候帮忙照看家宅,后者则可以帮着方梨和秋儿两位姑娘做些寻常琐事,梅丰羽昨日说已然有了眉目,今日便带人上门。

梅家在当地颇有威望,由梅丰羽举荐,陈允渡的心中更放心些。

日上三竿,梅丰羽和一老一少两道身影,顶着炎炎烈日踏入了宅子。

刚一进屋,梅丰羽便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端着茶壶就牛饮起来,喝完,擦了擦嘴,正准备与陈允渡说话,却见后者放下手中的书卷,走入了日光底下。

梅丰羽耸了耸肩,对着旁边一老一少道:“此地是我介绍你们过来的宅院。方才出去的那人,便是主家陈允渡。”

一老一少纷纷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陈允渡去而复返,端着一壶新提来的水,梅丰羽总算看出了陈允渡的用意,闹了个脸红。

倒水分给两人后,梅丰羽主动在旁介绍道:“这位是梁伯,早些年在我家当过差,管过两个庄子,后来生了一场病,精神差了些,不过管一处小宅院对他来说是手拿把掐的事,你大可不必担心。旁边这位是梁伯的五侄,名叫良吉,读过几年书,跟在你身后当个小厮抑或书童,绝无问题。”

梅丰羽暗示得极为明显,两人都是梅家的老人,能力暂且不说,忠心是毋须质疑的。

陈允渡朝着两人微微颔首。

梁伯偏开了些许,朝着陈允渡笑:“不敢当,主家若有任何吩咐,差遣一声就是。”

他病后不大好找事做,前主家垂悯,给他荐了一份差事,他来时惴惴不安,怕人家嫌弃自己老弱,但现主家为人办事体贴周到,他眉眼的笑意是真真切切的。

良吉则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十分洒脱利落道:“我没旁的本事,就一身的蛮力,主家若是有用得上的,尽管吩咐。”

他和梁伯的体弱不同,他刚弱冠,正是身强体健的时候。在梅家的时候,他时常听闻大先生和小先生赞扬陈郎君的才学,于是在梅小郎君在宣布陈允渡需要招人帮忙,他主动说:“我愿意去。”

良吉有属于自己的野心。他虽识得几个大字,却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读书一整日,所以即便知道会远离自己在梅家当差的亲人,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这条路——他也有自己想要守护、堂堂正正站在对面的人。

如果一个家仆之子身份远远不够,那么未来的进士随从、尚书随从、乃至宰辅随从,是不是就能光明正大,站在她面前了?

陈允渡与两人签字画押,又让梅丰羽当了个见证,不过谈及月例钱的时候,陈允渡却犯了难。

梅丰羽虽然摸不清兄弟的家底,却也知道他猎上一只鹿便能换到三五十贯,差些也能猎到三五只兔子……只要他进山,必不会空手而归,当不缺这点银钱才是。

他戳了戳陈允渡的后腰,压低声音道:“梁伯虽快知天命的年纪,却是管账的一把好手,有他在,府上能省心不少。良吉更不必说,人活络,做事机灵,且吃苦耐劳,两个人一个月一两银子,真不算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