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2/4页)
当然,法门虽然相同,效果却是大大不同了。如果在攻陷南安以前送女装,那多半是起不到什么效力。毕竟此时魏军的信心还在,从上到下对司马懿笃信不疑,士气亦相当之稳定。就算司马懿不动声色将女装收了下来,魏军也只会以为他是在沉稳下大棋,仍然有心气继续稳定下去。但现在——在陇右失陷、士气近乎崩溃的现在,司马懿要是还老神在在、不做回复,那就只会被惊恐的士兵们解读为一种可能——主帅怂了!
心气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就完全不同了;只要稍稍颠倒次序,那纵使是同样的操作,也会有天差地别的结果。这普天下的事情,果然就是如此微妙呢。
当然,在收到女装之后,司马懿同样也立刻明白了诸葛亮的招数。
可惜,明白归明白,他却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诸葛氏的使者是光明正大进的军营,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了女装四下展示,叫喊的声音中气十足,里里外外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即使司马懿当场震怒,命人拿下后一通暴打,连同女装一起扔出军营,那些大逆不道的叫喊依旧随同女装的碎片一起随风扩散,迅速转化为混沌而狂乱的留言。当然,寻常的荒诞流言其实也不足以搅乱司马懿的心绪,最让他忧虑不安的,却是军中不可控制的某个共识:
“主将畏蜀如虎!”
被当面打脸却不敢强力还击,这不是畏蜀如虎是什么?多日以来士卒的心气连受重创,实在也提不起什么信心了。就算军中严厉管制,这样的小道消息仍然此起彼伏、莫可遏制,足以见得士气受创太大,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司马懿虽是前朝老臣,但至今为止,尚未独当一面、攻克强敌,所以威望尚且有缺(如以真实历史而论,他也要在顶住诸葛亮、击败公孙渊,连立战功之后,才能做实领袖群臣的地位)。寻常时刻也就罢了,到了这样大厦崩塌、惶惶疑虑的紧要关头,却实在有点独木难支。
可是,如果要顺应大众的情绪,却必须得设法否认畏蜀如虎的传闻——换言之,走出王八壳子,正面诸葛武侯,结结实实的打一场胜仗;可这样的话,似乎也实在……
还好,左右侍奉的亲信还是看出了主将的为难。郭淮就在私下里劝解司马侍中,说如今事已不可为,与其坐守,何如取法乎上?
为了顾全主将的颜面,这一句话说得很委婉;但大家却都心知肚明。早在离京之前,司马侍中就与曹大将军私下商议,对战局有过全面的安排。乌龟壳战术最怕的就是被引出工事,被迫与敌军决战;所以双方事先约定,如果司马懿实在已经顶不住出战的压力,那就有曹大将军出面作保,设法从少帝手中拿到圣旨,以皇权的威慑强行弹压士兵的异议——皇帝派个使臣挡住军营,越门一步者立杀无赦,靠着这种强压的手段,总可以把事情拖下去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无可奈何的最后一步。但郭淮前后思虑,觉得现在人心思乱,确实也已经到了皇帝出马的时候,所以他婉转建言,还是希望司马侍中能够向少帝呈奏,求得一份逆转乾坤的圣旨。
可是……可是,面对这样恰当而合适的建议,司马侍中居然犹豫了片刻。
片刻之后,司马氏低声开口,语气却有些轻飘:
“……也不急于一时,看看再说吧。”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让司马侍中“看一看再说”的缓和空间了。诸葛丞相谋算全局,当然是步步紧逼,绝不容敌手稍有喘息。在送女装造声势一通小连招之后,蜀军兵锋再次北移,直接逼迫孤悬在外的天水郡。大厦倾颓,独木难支,天水郡挣扎数日,终于还是遣使请降,屈膝低头。
先前南安、安定诸郡恭敬投降时,蜀军主力虽尔欣然笑纳,但大体仍是从容以对,并无铺张;如今天水郡乖乖来投,武侯却郑重其事,亲临前线,主持了招降纳叛的仪式。这样的郑重其事,一面自然是要夸大声势,震慑魏军;另一面嘛,另一面当然是因为——
“姜维姜伯约!”
混在人群中的穆祺兴奋的探出头来,拼命向前方张望。这一次仪式是他坚决主张,坚决参与的,筹备良久,苦心孤诣,就是为了见证季汉师徒会面,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为此他还特意走了丞相府参谋卫、霍的门路,想方设法给自己蹭了个观礼的前排;以至于旁边的侍卫都忍不住频频张望,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生瓜蛋子,挤来挤去一脸亢奋也就算了,最古怪的是一点礼节都不懂,探头探脑动手动脚,简直像是个乱入的莫名怪人。
当然,现在毕竟是在军阵之中,仪式再怎么隆重也隆重不到哪里去。诸葛丞相抖开绢帛,宣读嗣君怀柔化远的旨意(实际上,这份圣旨就是武侯自己拟的,原本是打算发回成都请皇帝审阅;结果嗣君嫌太麻烦,居然命宦官带上一叠盖好玉玺的空白绢帛赶赴前线,让相父有什么意思直接往绢帛上填即可,不必劳动人手跑来跑去;君上举止如此,搞得武侯非常之无奈)。而坐守孤城数十日的天水太守则默然下拜,虽尔语气凄凉,态度却还算恭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