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3/4页)

——哎,这么一说起来,好像匈奴巫师的计划还蛮宏大深远的嘛?

当然,这种借由神秘主义而传承的手段必将屈服于更强大的神秘;如果汉军只是在发现事实后杀死了大巫师,那他的徒子徒孙还可以将此种死亡包装成为了诅咒而献出的血祭,愈发加强草原诸部对咒术的信心;但反过来,如果大巫师是在一个更强大、更诡异的方士手上输了个一塌糊涂,那对诅咒的信心自然也就消弭殆尽,从此不必提起了。

现在嘛,事情大致已经解决。穆祺就要关心关心整个事件中最重要的部分了。

“陛下以为。”他在刘先生耳边低语:“这次的诅咒事件,又是谁指使的呢?”

刘先生又看了他一眼。毫无疑问,这句话并不是真在问“是谁指使”,而是旁敲侧击,在试探“是否是伊稚斜指使”?

按照汉人的规矩,敕封单于要独处静室,斋戒敬天,所以伊稚斜并没有参与今天的集会;而汉军高层——包括穆祺——也应该非常清楚,以伊稚斜行事之决绝,出卖匈奴之干脆,追求利益之贪婪无耻,是绝没有心气搞什么“复九世之仇”的宏大操作;这样于心不甘的垂死挣扎,多半只是伊稚斜手下的强硬派在夹带私货,而与他本人无涉……不过,恰如穆祺先前所言,这一切也“可以是伊稚斜指使”嘛。

所以,皇帝根本没有花费半分精力辨析事实,他只是冷冷道:

“你待如何?”

停了一停,他又道:

“不管你想什么,换掉伊稚斜是不可能的。”

是的,穆祺要杀大巫师杀神棍杀神婆都无所谓,兴致来了给匈奴高层来个大青蒜也不算什么,有罪无罪不要紧,全当提供情绪价值。但伊稚斜单于是绝不能动的,要是动了他,还能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贪婪、无耻、野心勃勃到全无下限的人呢?

拜托,一般的人渣可能很多,但顶级的人渣也是很难找的,怎么能因为一点情绪就随便挥霍?

大概是见刘先生表现得如此直接、如此赤裸,穆祺也不装了,他左右望了一望,把声音压得更低:

“我不想换掉伊稚斜。我只是想让他出点血。”

“出点血?”

“单于庭中还有很多粮食、油脂、和乳酪吧?”穆祺轻声道:“这些东西,同样可以加工成高热量的军粮……”

刘先生皱了皱眉。他本来想点出穆祺的错误,指出单于庭不可能有很多存粮——因为匈奴的粮食储存技术远不如大汉,单于庭的粮食也就刚够应付城中的开支,不会有什么过多的剩余;但话还没出口,他就忽然愣了一愣,意识到现在的局势可能稍微有点不同。正常来说,单于庭的粮食应该是相对紧张的,能供应城中人口也就差不多了;可问题在于,在如今一通兵荒马乱之后,单于庭的人口也没剩多少了呀……

人口没剩多少,那粮食不就相对多余了吗?困扰了匈奴单于庭几十年的粮食问题就这么轻松解决了,这就是供需规律的美妙之处。

“我想,可以调用存粮,现场加工一批军粮,通过门尽快运到西蜀去,也算是方便后续的合作。”穆祺道:“之前的皮毛冻肉毕竟只是小规模的交易,既然双方已经建立互信,当然从速展开第二阶段的合作……”

“尽快”?“从速”?这是有多么迫不及待、无可忍耐?在穆某人强力施压匈奴巫师的那一刻钟里,他是在为匈奴人的纰漏而幸灾乐祸,还是在为汉军遭遇的诅咒而焦虑愤怒,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多想,只是在为自己终于能帮“葛公”敲到一笔新的援助而窃喜不已呢?

不纯粹的真心绝无意义,皇帝冷笑了一声,再没有多说一句话。

两国相持多年以后,曹魏与西蜀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近乎恐怖威慑的平衡;魏国永远也不能禁止西蜀的绸缎,等同于是自己掏钱在凑殴打自己的军资;但同样的,随两国贸易而密布于汉中的中原密探也是无所不至,可以轻易窥探到西川的一切动向。比如此次诸葛氏磨刀霍霍的北伐,曹魏就提前几个月收到了线报——物资调动、人员转移、工事修缮,这一切举动都绝对瞒不了人,而魏国也可以借此预判对方备战的进度,从容做好抵御的方略。

西蜀筹备北伐要竭尽全力,中原抵御北伐则只需要就地抽调物资;这就是大小之间近乎冷酷的差距,绝不是人力可以弥补。因此,魏国朝廷接到线报之后,并没有表现出非常的焦急——他们只是按部就班的筹备物资、选任将领,召集军队,等候一场必然的战争。

没错,在物资和后勤都被严格限制的情况下,诸葛氏北伐的路线实际上是可以预测的。比如这一回魏国上下就非常清楚,葛氏大概应该在一个月后发动攻击,多半还是北出祁山,以疑兵吸引注意。所以一切准备,亦由此从容布置,不徐亦不疾,才能尽量发挥大国国力的优势,拖垮这只不自量力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