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2/4页)

“那么,请谷蠡王再为我解惑。”他道:“这几句咒文的含义,分明是挑拨鬼魂的怨恨,激发他们的怒气,请他们降下攻击;请问在仪式中夹杂这样的咒语,又是什么意思?”

右谷蠡王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事实上,虽然轻描淡写点出了匈奴人的险恶用心,但穆祺并没有打算把事情搞大(否则他就不会等册封仪式结束再发声了),险恶用心自然是要惩戒的,但肯定不能为了这个搅乱辛苦谈成的协议,否则只会把事情搞得更加麻烦,更加难以收场。所以他并不会大开杀戒,也不会直接掀桌,他只是站立原地,从容不迫地欣赏了片刻匈奴贵人那种略无人色的表情,而后轻声开口:

“祭天的仪式何等郑重,在这样郑重的仪式上搞这样的小动作,又该如何是好呢?”

没有人应声,没有人回答,恐惧在沉默中发酵;穆祺同样默了片刻,任由恐惧膨胀到最大,然后才平静做了判断:

“既然打搅了仪式,那总得再向上苍陈请,解释清楚这个不得已的情况——那么,就劳烦大巫师带着弟子们上天走一趟,陈请一二吧。”

这句话说得非常轻柔、非常平和,仿佛只是随意提到了一件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情,以至于匈奴的大巫师都愣了一愣,好容易才反应过来,意识到“上天走一趟”到底指的是什么;于是面部瞬间扭曲,刹那间就要爆发出恐怖的叫喊——说实话,在贵人云集的庄重场合,如果允许一群神棍巫婆发狂乱喊,总是不太体面,搞不好将来史书工笔,也是要记录一二的。所以穆祺顺手从点亮了那个小盒子,用背后凸出的、黑漆漆的部分对准了大巫师。

咔嚓。

奇特的响声一掠而过,盒子后面忽然闪过白光;大巫师倒抽一口凉气,踉踉跄跄往后倒退,尽力远离这诡异的法宝——然后他一脚踩到了冗长的衣料,仰头摔了一个四脚朝天,再也动弹不得。于是……于是两边的侍卫迟疑着上前,将翻滚在地的大巫师拖起,送到营帐以外,“向上天陈请”去了。

可能是摔得神志模糊,也可能是被汉人的方术慑住了心魂,大巫师被拖走时全身瘫软,连挣扎亦没有力气。而挤满了整个营帐的匈奴人亦鸦雀无声,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汉人方士轻描淡写,两三句解决掉草原地位极为崇高的大巫——如果以双方签订的协议而论,这样擅自处置高级人员应该算是违约;但现在……现在谁还能提到这个问题呢?

穆祺从容坐下,将手机递还给了皇帝陛下。老登哼了一声,扫过手机屏幕;屏幕上的备忘录仍然历历在目——好几天他就看到穆祺在到处录像,再通过‘门’与另一边的历史院沟通,还搞得神神秘秘,秘不示人;而到了如今,他才终于知道此人到底沟通的是什么玩意儿。只能说现代人真正是闲的无聊,连这种跳大神的领域都有研究,研究得还相当精到。

当然,如果仔细看一回备忘录上记录的内容,会发现历史学院给穆祺的回信其实写的相当保守,充满了学术界必要的暧昧;虽然称赞了穆氏提供的资料“非常有价值”,但在下的结论上却含糊其辞,“大概可能也许是”,根本没有穆祺攻击大巫师时的言之凿凿、强硬凌厉;所以……

刘先生低声发问:“他当真是在下咒?”

穆祺不动声色:“他也可以是在下咒。”

皇帝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了。

好吧,虽然这几句对话有点那么阴险的味道;但穆祺起码有八成的把握,赌这大巫师就是在当着面诅咒汉军。不要觉得当着面搞小动作非常神经病非常作死,实际上北方的蛮夷就喜欢搞这一套。东汉时的小动作姑且不论;盛唐时突厥人与唐军铭碑立约,碑文中汉字的部分全是歌颂大唐天子的彩虹屁,文采斐然情真意切;突厥文的部分则是最怨恨、最恶毒的诅咒,赌的就是唐军不懂突厥文,看不出来他们的小动作。至于唐军发现后的灭顶之灾,则全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主打一个爽了就完的精神胜利。

如果在唐军眼皮子底下都敢留石碑这种铁证;那现在霍侍中当面,匈奴巫师又怎么忍得了给汉军的明日之星上点邪术的冲动呢?往小了说,这是战场惨败之后,唯一可以换来一点情绪抚慰的机会;往大了说,则等于是给匈奴的后来人留了一线微薄的希望——万一汉军真看不出来呢?万一诅咒就生效了呢?有这么一个希望吊着,总比痛苦接受结局要强太多了。

人总是靠希望活着的,尤其是匈奴这种记录不了什么历史的蛮族;某种程度上,这个诅咒也能算是简陋版的《史记》,让子孙后代能够在传承咒语时传承叛逆汉军的火种,等同于另一个版本的“复九世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