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4/5页)

她横竖是没法叫自己的态度、举止说变一个样子就变一个样子。

简单应付了邻里,王婆婆就把小门合上,一落锁,天大的动静都隔绝在外。她脸上咧起的浮夸笑容也消了,只顾着看陈括苍,神情严肃地追问,“今日官家召你进宫,都说了些什么?”

陈括苍并未因为阿奶的神色变换而讶异,或者说,他从出门到进门,脸上的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

如果不是元娘从小看着陈括苍长大,兴许都要以为自己这个弟弟是不是吊线风了。

哪有小儿生就虎着一张脸的?

也不爱玩,净爱读书。

像孙令耀,比犀郎大了两三岁,家中还遭逢变故,但还常常想偷懒呢,即便如今没有珠子可以叫他洒,也爱吃爱玩,旬休时偶尔得了犀郎的许可,就跑去瓦子看热闹。

元娘有回去看滑稽戏的时候,就碰到过孙令耀。

她看过的杂剧和话本多,忍不住胡乱遐想,兴许犀郎是什么神仙转世,注定要做官造福人间,所以和一般的小儿不同。而且,她弟弟正好比旁人都聪明许多呢!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就连他出生时候,括苍神君游街的队伍经过,都显得巧合了些。

元娘在胡思乱想,也不妨碍她听阿奶和犀郎说话。

那厢,犀郎简单说了官家召他进宫是因着他是中举的人里头年纪最小的,而且主考官呈上的几份颇为赞誉的文章里头,亦有他所写的那份,官家便生了好奇,想召进宫见见,是否有真才实学。

没成想一番问答下来,对他甚为喜爱,于是赏赐了些笔墨纸砚,皆是上等贡品。

当然,甚为喜爱这个是元娘自己补上的,犀郎内敛肃穆,是不可能直接夸赞自己的,但元娘照着他说的总结起来,大抵是如此。

这下全家人都心安了,纵然是王婆婆,褐黄的脸上也有了笑颜色。

元娘挤进阿奶和犀郎中间,抱住阿奶鼓起的肚子,绵软的手感让她脸上漾出幸福的笑容,甜甜撒娇道:“阿奶,我饿了。”

她一说完,旁边围着陈括苍问官家生得什么模样的孙令耀的肚子咕隆一声,叫了好大一声。

顿时,一院子人都被逗笑了。

王婆婆更是直白,眼中泛笑,打趣道:“有人肚里闹饥荒了,看来是不能继续拖下去,今日也别在家里吃了,我带你们上任店里打打牙祭。既逢喜事,也当吃的好些。”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喝彩。

就是元娘也高兴得紧。

她倒是常常出门,但不曾自己上过任店这样的大酒楼,要是付不起饭资被扣在店里可怎么好?能开开口福,自是再好不过。

而且她知道自家富得很,也没什么心疼的念头,就从祖宅挖出来的那些金子珠宝,都够把任店给盘下来了。

也就是阿奶稳得住,倘若是换做她,扪心自问,那么大一笔钱财在怀里,她定然是禁不住要娶挥霍的。

*

愁了大半日,晚间可算能歇气放松了,这顿饭直吃到镰刀似的弯月升起,才开始往家里走。

虽然天黑了,但是汴京依旧亮着。

灯盏和不要油钱似的,家家户户都点着,大铺子里点得更多,以豪奢扬名的正店甚至点的是红烛,点的也并非一只两对,而是如同树上叶子般,一只挂着一只,滴落的蜡油凝成长长的线,凑一块便有了山的形状,把大块青石板染红,很是壮观。

一对蜡烛都够普通百姓辛勤做活一日的工钱,那么多蜡烛,不知得做多少天的活。

稀奇得很,元娘往日走在热闹的街巷,只会盯着香气诱人的吃食,今日不知怎的,竟然关心起不起眼的细枝末节。她就是忍不住想,也不知道在她家帮佣的娘子,一个月的工钱是不是都不够这店前一簇地一夜燃的蜡烛钱,但却已经够养活五个子女了。

元娘摇摇头,把念头甩出去,兴许是因为魏观今日说起边境的事,才叫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些又算什么呢,樊楼那边燃的蜡烛甚至是莲花状的呢,还有香气,那就更豪奢了。

在汴京,处处繁华,人人皆见惯,有何好多想的。

不知不觉,元娘就到家了。

万贯去灶上烧水,元娘则往阁楼上走。

一进屋,她把门闩合上,耳边顿时安静了,好像把嘈杂声都隔绝,自成一片小天地。

这是她自己的屋子,的确算是独属于她的一片净土。

元娘伸了个懒腰,迫不及待往美人榻上躺着打了个滚,又因为一路都在走,乍然停下有些燥热,便把窗户支起来,双臂搭在窗口,闲适地把下巴托在手边,歪着头打量外间景色。

天穹月光皎洁,满城灯火明亮,以至于她都瞧不见星子。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风是微微冷的,裹挟着些甜香,应该是附近有人家做糕点,还有点酒香,那必定是徐家阿翁的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