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第2/4页)

李琞良久无语,待气息稍稳,挥了挥衣袖,尽显疲惫:“押下去吧……”

李享被禁卫拖走,几步之外突然回头,望着李啠扯出一丝冷笑。

李啠始终垂首,直到看到身前绣着金龙暗纹的衣袍,才缓缓抬头,对上李琞一双复杂的眉色。

“你可恨朕?”

李琞龙目幽深,听不出是试探还是安抚。

李啠提袍下跪,叩首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草民,不敢有怨恨。”

“草民?”李琞咀嚼着这个词,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还是怨恨朕啊。”

荒园寂静,只有风拂过蒿草的轻音。李啠脊背又往下沉了几分。

李琞目光掠过院中疯长的蒿草,墙根里的竟有一人多高。

“高盛。

“老奴在。”

“叫人收拾一下吧。”

“是……三殿下现下的住处?”

李琞冷眼看向跪着的李啠,从鼻子里逸出一声轻哼:“谁接回来的,谁管!”

陆离挑了挑眉。

陛下不赐府邸,陆离将李啠送到了静溪园,跟容老一起养鸭子。

这地方李啠并不陌生。幼时母后尚在,每年盛夏都会带他来此避暑。他爱这儿的野趣,可又觉这儿太“野”,没有东宫热闹。可在南境过了两年清茶淡饭、无人问津的日子后,竟觉风中草木气味儿都透着亲切。

几只白鸭懒洋洋地游来游去,他蹲在岸边,手里捏着一把谷粒,只轻轻一洒,它们便嘎嘎叫着,扑棱棱朝他游过来,搅出一湖碎光。

他想起幼时也曾在此处喂鸭子,那时身后跟着成群的宫人,母后含笑望着,凉风习习,满心惬意。

而今身后空无一人,只不远处一袭素衫,执杖而立,朝他微微颔首。

命运兜转一圈,又将他送回

了原点。

他起身,拍了拍手,朝容师傅走去。

多年未见,西北风沙让这个老头更清瘦了,但性情好似柔和许多,不似早年诸般苛责。那双眼睛满是皱纹,眼神淡泊,只偶尔掠过一丝锐芒,显出他并非寻常山村野老。

容崇恩也在观察他。眼下虽是一介庶民,其行止仍存着东宫时的气度,只眉宇间多了些谨慎。当年监国时锐意进取,如今再论及朝局,其应对倒极其含蓄。

“许久未这般自在地喂食了,”李啠浅笑,“从前不觉这山野之趣可贵,现下颇觉难得。”

容崇恩捻须微笑:“境由心生,殿下这是参透了。”

远处容桉备好了茶点,带着下人退到了十余步外。

茶烟袅袅间,容老忽然开口:“殿下可还记得,七年前西北进献的那批骏马?”

李啠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却稳稳注入杯中,他恭敬地捧到容老面前:“师傅请用茶。”

京中权贵热衷赛马,西北每年都会送宝马进京,那批马当年轰动一时。

李啠答道:“自然记得。”

容崇恩轻啜香茗,嗓音温淡:“其中有匹墨驹,额间一点白,性子烈得很,能生生挣断铁链。”

“陛下命人饿了它三日,又一通鞭打,”李啠接口道,“那马反而伤了三位驯马师,陛下一怒之下便要杀了它,最后……”

“最后是殿下求情,将它放归山林。”容崇恩放下茶盏,“殿下可知那马后来如何?”

“如何?”

“它被射杀了,陛下的令。”

溪边白鸭扑棱着翅膀上岸,嘎嘎叫着从两人身前晃过。

“今年平王也带回来一批宝马。”容崇恩忽而抬眸,“若再遇此等烈种,殿下是杀,还是纵?”

李啠凝视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不知师傅口中这马,是指西北军,还是南境,亦或是几次陷害他的李享,更甚至……是指严彧?

一阵风吹得茂叶哗哗作响,盖过了短暂的沉默。

风中响起容老呵呵的笑声:“日前陆离在御马监挑了匹新驹,那马额间也带白纹,正在训,说是给殿下的……哦,殿下放心,陆离称此马识趣得狠。”

李啠也笑了:“我于南境时,倒时常骑马,如今也懂些驯服之术,纵是马儿骄纵,想来也可应对一二。”

容崇恩却缓缓敛了笑:“其实我方才所问,不过是想提醒殿下——”

“您是想做执缰的人?”

“还是被训的马?”

李啠抚在杯沿的指尖一颤,一滴琥铂色茶汤溅出来,洇开在石桌上。

容崇恩在静溪园里“试金”时,严彧也在忙着跟陛下拉扯。

他的目标很纯粹,就三条,为李啠铺路,替旧储正名,向南境求亲。

可他这纯粹的目标,一条比一条让陛下头疼。

李享的事倒不用怎么审,废太子府中陛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再加严彧带回来的听云驿的人证,李享已与大宝彻底无缘,是贬是关,只待陛下降下明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