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激烈

李安回想起自己从湾岛到美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吃软饭”的家庭主夫,一步步走到今天。

作为世界知名导演,名扬天下,在华人世界饱受尊重。

改变他命运的《推手》,他的个人首部电影,得到了詹姆士·沙姆斯的帮助,不仅做制片人,还一块编剧。

此后,《喜宴》《饮食男女》《理智与情感》《冰风暴》《与魔鬼共骑》《卧虎藏龙》《绿巨人浩克》《断背山》《色·戒》《制造伍德斯托克音乐节》等等,两人合作无间。

一切是如此的丝滑。

李安从没感觉到,自己在他迎合西方的审美与叙事逻辑。

在李安看来,拍摄出《卧虎藏龙》,将东方的武侠哲学与好莱坞的类型片嫁接,赢得了全球的赞誉,是水到渠成也是厚积薄发。

然而,此刻回望,这一切的背后,是否真如涛涛舆论所说,他不过是一个被西方叙事选中的人?

詹姆士·沙姆斯文化背景,也不是秘密。

“老虎是吃人的。”

这句话在李安脑海中反复回响。

在影片中他将老虎与派的关系描绘成一种共生,或许正是对现实的一种粉饰。

老虎作为食肉动物,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派的威胁,正如帝国主义对第三世界的掠夺与压迫。

帝国主义、霸权的工具……

其实,李安内心并不排斥或者厌恶文化代理人的身份。

而是没法接受自己被工具化,被驯化。

他的思绪回到了《少年派》的拍摄现场,他记得自己如何精心设计每一个镜头,老虎与少年的共生关系成为影片的核心隐喻。

那是让他夜里睡不着觉,为之兴奋的巧妙结构。

无与伦比的灵感火花在每一刻迸发,有些日夜里,他甚至会担心自己的心脏,因为过于兴奋而承受不住。

李安简直认为是上帝降临,冥冥中获得了某种加持,将对人类生存本质的深刻追问,对信仰与真相的复杂探讨,巧妙的包裹在了电影叙事之中。

各大影评协会暗示他,20世纪福克斯公关方面的人也暗示他,这部电影有可能斩获奥斯卡。

然而,名利似乎成了泡影。

李安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工具化”“驯化”,让他的一切努力像是小丑,如同《饥饿游戏》里,供人表演的被操作者。

这才是他厌恶或者恐惧的。

对于一个导演,一个靠内心激情驱动工作的人,这让他的一切创作变得没有意义。

想起过去拍摄的电影,一直合作的搭档詹姆士·沙姆斯,也许就像是耍猴人看待猴子一样,来看待他。

李安感到一阵无力,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电影会被解读成这样的隐喻。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在用东方的视角,讲述一个普世的故事。

连意识都不由他自己掌握,自己存在的有什么意义?

“啊!”

李安无声的呐喊,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纷飞的雪花,生出一种一跃而下的冲动。

北京冬天如此寒冷,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湾岛的日子,那时的他充满了理想与激情,渴望通过电影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理解。

《少年派》里派用三个宗教解释世界,似乎恰如李安自己用三种电影语言,湾岛伦理、好莱坞类型、东方神秘取悦全球观众。

李安不得不面对最残酷的黑色幽默,他越是精湛地缝合东西方叙事,就越成为体系完美的文化标本。

这就是身为文化买办的完美囚徒。

让老虎头也不回地消失,何尝不是李安对自己文化身份的注解。

那个走进西方丛林的东方符号,早已被驯化成不再回首的意识形态载体。

这种“东方导演用西方语法讲述被殖民者自我驯化”的闭环,充满预言性的闭环逻辑,让李安感到毛骨悚然。

江志强敲门走了进来。

见李安面色苍白,安慰道:“这是对方的心理战,你的电影是对人类生存本质,也是对信仰与真相的深刻探索。”

“不要理睬那些抹黑,也别去看,这件事我会处理,我们朋友很多,不会任由舆论发酵的。”

李安勉强一笑,开了个玩笑:“这给我提供了另一个思考角度,以后要注意些,我可不愿意做被驯化的文化打手。”

“你不需要任何改变。”江志强皱眉道:“这些都是胡说八道!你是假的吗,我也是假的吗,难道我们都是打手,那成什么了?”

李安心里松了口气:“是啊,倒是我想的太多。”

江志强道:“这一次很多人站在我们这边,这次一定是沈三通搞鬼,这家伙行事太霸道了,要做大陆的邵氏,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