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有凤来仪(三)(第2/2页)
梁道玄也不跟他纠缠谁对谁错,他话说出来了,接下来就要按他的节奏走:“不知世子眼下如何?”
可怜的洛王小世子,那日回去高烧了两日,好在有惊无险,梁道玄是知道的,但却不得不问。
“已是大好,多谢国舅关心。”洛王姜熙不敢多言。
“既然如此,我们都是辅弼重臣,更应当一心为陛下尽智尽忠才是。”
梅砚山忽然开口。
梁道玄方才一番旁敲侧击,本就是冲着他去。
梁道玄当然知道,能想出这馊主意,大概洛王姜熙和梅砚山怕是早已经蛇鼠一窝。真是今非昔比,早年两人势不两立的时候,自己可还端过水呢。如今也有这样一天。
但他并不意外。
眼下朝局势力早已发生逆转。随着他小外甥一天天长大,亲政在即,而朝中这些年不少新晋官吏都是新天子的门生,再加上因势利导改换门庭者不在少数,更有人居中自持坐观虎斗,打算适时站队,梁道玄和妹妹早就是洛王姜熙和梅宰执共同的敌人了——要知道洛王姜熙早年奉的遗诏中所言,是先帝命他辅佐未亲政的皇帝,梅宰执虽还能稳坐政事堂头把交椅,可一旦小外甥亲政,没有了首辅之职,许多职责小外甥许与不许,就要看皇帝脸色了。
这两个人,怕是最想尽快找到后路的。
既然如此,那梁道玄就决意断掉后路。
当然他抄后路的方式也非常有特色。
“虽是如此,但经此一事,我深知自己之不足力虚。”梁道玄略略叹息,好像真和说的一样,而后,他抬起头,静静看向梅砚山,用得是诚挚的目光,可目光深处的笑意,对视的人总能一览无余,“陛下大婚亲政在即,在陛下亲政之后,我将自请退离政事堂,不经国议事,还政于陛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
梁道玄像是在屋里点了个土爆竹,一声巨响,内外厅堂寂静无声,好像人都给崩死了。
谢春明历练得少,没有旁人沉得住气,一时惊觉,当即道:“梁国舅这是何意?莫不是以此要挟陛下?”
梁道玄自袖口里抽出奏呈,一副无奈明月照沟渠的架势,深沉道:“我已经写好奏呈,先前更是秉明了太后,太后也已首肯,绝无戏言。”
紧跟着,他转向了谢春明:“况且当年我入政事堂,本就是为辅弼幼主,如今陛下亲政,幼主已临朝定鼎,我功成身退,也是情理相合。”
听到这话,洛王姜熙的脸色已是苍白。
如果梁道玄用这个借口离开,那他岂不是也要远离中枢?
好一个釜底抽薪。
徐照白从震撼中回过神,感觉到气氛的微妙,率先开口缓和:“陛下可知?”
“想来太后已然告知陛下,只是未有明旨。”梁道玄说道。
“既然如此,此事还是要看陛下的意思。”梅砚山也顺着徐照白的话回过神来,许是愤怒的缘故,他的面容显得有些僵硬,这和平时渊渟岳峙的模样已是不啻天渊,“这件事政事堂无法相议,梁国舅,你也不要一时意气。”
“梅宰执这么说,实在折煞下官了。”梁道玄嘴上自称是卑微的,可语气神情没有半点下位者的姿态——毕竟此时由他主宰上风,“如今我之所在,只让陛下进退维谷而已,若遇任何事情,陛下所虑皆为亲,如此谈何为国定谋呢?陛下虽明理,但也高情厚意,凡事皆为我们这些臣子考虑,我若不能以陛下为先,反倒使得陛下为难,这又该当何罪?”
他越是这样说,洛王姜熙就越是被架在火上烤,如坐针毡,甚是煎熬。
梁道玄根本不给任何喘息机会,乘胜追击,语气从悲情难抑,到慷慨,根本没有过度的意思,只见他昂首挺胸,犹如即刻就要去皇帝面前请辞:“先帝与太后之器重,山河之负重致远,天下黎民之澹然丰乐,一样我都不愿辜负……今日我在此告知诸位同僚上峰,便是以此言明志,待陛下亲政,必然河清海晏、保盈持泰,而我,愿在清平世界,做一安乐富贵闲人,不再留恋权位与宦海,此心此志,绝无愁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