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灰败(第2/4页)
苗月一声声稚嫩的“郑医生”,还有天台上,余濯和余伟相拥而泣的身影……
爱是那件奖学金换来却被扔下的白毛衣,是那块夏日里腐烂的水果生日蛋糕,是力透纸背的一句:爸没脸再见你。
是悔恨,是内疚,是自责。
在方宜哭泣的质问声中,除了与她相恋的那日子,郑淮明一时竟无法找到一丝关于爱的美好回忆。
他也把这些痛苦,顺着“爱”这个原本幸福的字,一并带给了他爱的人……
浓稠的夜色像是千斤重,快要压断他的脊梁。空气忽而变得稀薄,郑淮明眼前一片模糊,无论胸膛如何用力起伏,都无法吸入一丝氧气,整个人蓦地苍白下去。
他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喃喃地反复念着:“别放弃我……”
像是对方宜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上一次,你问我是不是后悔和你复合……”
方宜靠在郑淮明颈侧,感受到他跳动的脉搏,昏昏沉沉间,灼热的泪水又一次掉下来,“我以为在一起会没那么难过……我以为我能强大到高高兴兴地爱你,再毫不犹豫地走掉,让你知道我有多痛苦……”
“我高估自己了……我后悔了……”
明明想好了要报复他,却一次次心软、一次次难过,比彻底分开还要煎熬。
方宜哭得精疲力尽,然而直到彻底昏睡过去,双手都紧紧地环着郑淮明的脖颈,没有松开。
压抑的黑暗中,郑淮明像是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墙半跪下去。膝盖重重落地,他本能护住怀中的女孩,肩膀撞在冰凉坚硬的墙面上。
原来……他在她心中早已判了死刑。
涣散的目光在虚空中停滞,郑淮明艰难地喘息了几下,脸色骤然灰败。
他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身后仿佛是无底的深渊,他能感觉到自己正踩在碎石滚落的边缘,只需一步坠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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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天色灰暗,窗帘一夜未合,阴天黯淡的晨光照进客厅,隐隐勾勒出家具的轮廓。
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响起。
侧蜷在沙发上的男人眉头微皱,半晌缓缓地掀开眼帘,又不适地合上。反复几次,瞳孔中才勉强聚起一丝神志,徒然地动了动手指。
昨夜郑淮明照顾方宜吃药睡下后,忍不住去卫生间吐了几回。这两天本就没正经咽下去什么食物,空荡荡的胃腹应激抽搐不止,吐到最后连胆汁和胃液都呕不出来,整个人伏在洗手台上倒不过气,脱力地往瓷砖地上滑。
一片黑暗中,他不记得自己是不是短暂地失去过意识,最后头重脚轻地回到客厅,连次卧都没力气走近,就合衣倒在了沙发上。
头痛欲裂——
郑淮明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像有针扎在太阳穴里搅动。好在一夜过去,解痉药起了效果,胃里的痉挛平息下去,只余骨子里散不开的钝痛,像将骨头都打碎了重新拼接。
手机屏幕上,六点半的闹钟不停地响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五六分钟。
他就着茶几上的冷水,摸出两片药吃下去,迷茫失焦的目光在客厅里扫视一圈,忽而闪过一丝慌乱。他踉跄地起身,推开了卧室的门。
蓬松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女孩睡着的眼睛,如蝶翼般长长的睫毛低垂,呼吸平稳而悠长。方宜睡得很沉,长发如海藻般散乱,几缕扑在了被枕头挤压的侧脸上。
上大学时,她趴在桌上睡着也像这样,柔软的脸颊被手臂挤得圆圆的,很可爱,像某种毫无防备的小动物……
郑淮明眷恋注视着,心中的荒芜因这片刻回忆而有了一丝温度。直到体力不支地眩晕,他才深深地合了合眼——
不想放手……哪怕只是幻觉,他竟也奢望再温存一会儿。
想抬手帮她理一下头发,他苍白的指尖犹豫了片刻,还是怕打扰,起身带上门离开。
门诊八点半开始,郑淮明到办公室换上白大褂,翻阅完住院部送来的报告单,距离开诊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若是平时,他最多撕开文件柜里冷硬的切片面包,或是什么也不吃。但昨夜种种在脑海中浮现,郑淮明起身去了食堂,久违地喝下半碗小米粥。
温热浓稠的粥划过食管,坠进残破的胃里,几乎是瞬间就引起了阵阵不适。
不想这副身体再成为累赘,他手执瓷白的勺子,捏得骨节泛青,强迫自己不能立即吐出来。
可即使掌心按进去反复按揉着,不到十分钟,还是尽数吐在洗手池里……
走出食堂后,郑淮明站在路边,一连抽尽两根烟,才暂时压下胸口的翻涌。
一转头,远远看见门卫室旁李阿婆的身影,她脚边放着一个熟悉的纸箱。
“郑医生,早啊。”李阿婆招呼着,“之前你发的还挺管用,每天都有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