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几个大夫一通折腾,七坝头慢慢苏醒。

大夫愠怒地喊:“看望病人时,不要让病人过于激动,你们懂不懂?”

自称黄法蓉女儿的那个人微点香颔:“抱歉,抱歉。”

大夫走后,那女子坐在我和七坝头两床之间,一脸诡异地笑:“怎么样,二位坝头?这些年过得还好不?”

“你再胡言乱语,我真的要报警了!”我大吼。

她眨眨眼,毫无惧色,从兜里掏出一个“大哥大”:“要不要用我的电话?中国是110,美国是911。”

七坝头愣愣地看了看我,我大脑急速运转:伊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人家根本不怕!

那女子再次冷笑:“对于你们这些老坝头来讲,还有比死前见一眼祖爷更重要的事情吗?你们可以报警,但你们再也得不到祖爷任何消息。如果你们乖乖配合,我保证你们有生之年能够再次见到祖爷!”

这女子信心十足地说着,我和七坝头听得一阵阵冒凉气。

“你到底是谁?”我问她。

她依旧笑盈盈:“你们还是赶快把你们这半死不活的身子养好了吧,然后和我一起去广州。”

“为什么?”

“来,笑一个。”她没有回答我,而是直接从兜里掏出一个相机,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咔嚓一声按下快门。

“你干什么?”

“记住,保重好身体,千万别死了!死了就见不到祖爷了!”

说完,她扭头走了。

我和七坝头躺在床头,两两相望,愣愣发呆,不知此物何方神圣,竟对“江相派”内幕了解得如此周详,给我们照相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我们绞尽脑汁细细梳理过往的江湖,从三十年代到九十年代,一代代的阿宝,一代代的骗子,一代代的恩怨,两瓶液水都输光了,还是没能猜透这个女人的身份。

祖爷说过,强大的对手并不可怕,他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你知悉了他的强大,他的威猛与虚实、他的毒辣与刁钻,你都一览无余,所以你有对策。真正让人感到害怕的是那些不知底细的对手,他在暗处,你在明处,你对他的实力和过往一无所知,犹如行者路遇一潭死水,不知潭深几尺,不知潭下盘龙几许。

我们都七老八十的人了,脑力体力严重退化了,再也没有精力像年轻时那样昼夜不分地算计、琢磨、布局,老七有严重的心脏病,我的膀胱也不好,一到晚上就兜不住尿,最后,我长叹一声:“老七啊,我们不猜了,一切照做就是!”

“不报警吗?”

“你不想见祖爷了?”

老七无奈地一笑:“谁知道这个骗子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是诈我们,我们去了广州不知有何祸事!”

我起身拍了他的肩膀:“放心吧,你的债已经还完了。”我知道他上次被周玉郎折腾那一通,已经落下后遗症了。

“江相阿宝,生不怕死,死不惧生,万水千山从头过,一世恩情一世了。如果有生之年能够再次见到祖爷,搭上我这条老命也值得!”我大声说,“你若害怕,我自己去!”

老七被我一激,瞬间恢复了阿宝的本色:“五哥,我是胆小的人吗?别牵连家人就行。”

“不会牵连家人,人家是冲着咱两个老家伙来的,跟家人无关。否则把我们逼急了,我们肯定报警,你以为她真不怕我们报警?”

“嗯嗯。”七坝头一阵点头,微笑说,“五哥果真宝刀不老,分析得有道理!”

两周后,我们收到了夹着火车票的匿名信。我和七坝头跟家人编了个谎话,说大病初愈,出去玩几天。家人见我们两人同行,也没再阻拦。

踏上南下的列车,心情跌宕起伏。我想起了当年和祖爷第一次坐火车的情景,半个世纪过去了,往事仍旧历历在目。这或许是“江相派”最后一段恩怨,此行一毕,“江相派”彻底烟消云散。

一路上,火车陆续穿越各个省份,望着窗外的田畴、森林、山丘,我和老七心潮此起彼伏。这些地方我们曾经都来过,当年跟随祖爷走遍大江南北,逢山过山,逢水过水,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有我们的足迹。那时兄弟们一大群,那时朋友和敌人遍天下,那时血气方刚,那时豪情万丈。不知死活的日子里,醉也陶陶,乐也陶陶,如今黄粱梦醒,旧人已逝,新人要出头,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不得不顶上去,解开“江相派”这最后一环疙瘩。

“老七,怕吗?”我问七坝头。

七坝头疲惫地一笑:“我们这辈子担惊受怕的事还少吗?”

“这是祖爷当年问我的一句话。当年我陪祖爷去西川时,祖爷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祖爷就笑了。”

“五哥,说实话,当年我是有点看不起你,你根本不符合阿宝的特色,可这么多年过来,我觉得祖爷当年收你是收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