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第10/14页)

门房执事者听见动静,召集别处护院赶来,见状一把扣住长生。那管事浑身无力,努力喊道:“不关他事,快去报官!”四下里闹哄哄乱了一场,等衙门来了人,因博戏是违禁之事,少不得一番打点,将犯人提走。

在衙门里,长生供出森罗是玉观楼的易容师,那些衙役不敢怠慢,急急地又去请了照浪。

“萤火不是犯人,他才是。”长生说出这句,自觉长舒一口气。

夜间仓促赶来,照浪只披一件烟色凤鸟纹绢衣,一脸严霜。他目不转睛盯了森罗,冷冷地道:“你不怕给药师馆蒙羞?”

森罗冷笑不惧,“这六人没伤在要害,出了血而已,官府判下来,不过打我几十板子,限期出资医治。”照浪低首看了看六人伤势,嘿然笑道:“你的刀法真好,居然不是重伤。”转问长生,“他以萤火的相貌赌钱,除你之外,是否他们都看清了?”

长生道:“是。”那管事瞧了森罗一团模糊的脸面,犹疑不决。照浪从森罗怀中取了易容的膏泥,径自摆弄起来,长生睁大眼看了,萤火的面容一点点在森罗脸上回复,竟是丝毫不差。

“是这模样么?”照浪问那管事。一干苦主忙不迭点头,照浪道:“你有何话说?先前的几桩案子,也是你做的吧?”

“血口喷人,我不服!我易容不假,但人的容貌千差万别,肖似未必就是本尊。今趟我的确伤了人,可不要将过往的罪案强加于我。”森罗慢慢说来,全无悔改之意。

这时外面传唤说紫颜到了,也是照浪有心卖人情,遣人召唤他来。紫颜换了一张冷凝的面容,气质雍容肃穆,堂上人看在照浪的情分上,忙请他坐了。照浪凑过身来,将前事逐一说了,紫颜笑吟吟望了长生,目露赞许之色。

堂上审问了多时,森罗闭口不认前罪,冷笑抱臂道:“如果再有人顶了那张脸作案,是否能证明我的清白?”照浪一怔,插口代答道:“不错。若真如此,只查你今次之罪,在此之前该杖罚该收押,请堂上大人做主。”森罗满不在乎,气度甚是超然。

紫颜不由暗自称奇,端详森罗的眉目。没多久堂上事毕,皂隶将森罗带了下去,长生半忧半喜地走到紫颜身边,心有余悸地又说了一遍故事。

照浪牵了马,与紫颜、长生走在街上,月色如水铺地。

“犯人真的不是他?”

“或许有两人。”紫颜沉吟,抽丝剥茧地道,“白日里他易容的两人,手法近乎一致,但收针略有不同。”注目长生。被紫颜提示后,长生回想森罗易容过的所有容貌,单数起针、双数落针,唯角度略有异样,有的横平,有的斜平。当时只觉森罗因势利导,依据颜面起伏起落,这时他心中一紧,道:“果然针脚有异,是两个人所为。”

照浪眼睛一亮,点头道:“以他的功夫,同党如有这本事,来去当不为人所知。居然藏身我玉观楼内,嘿嘿。”长生心中一动,记起在玉观楼外所见黑影,莫非真有其人?追影溯形,倒不是不可能。

到了岔路口,照浪跨马告辞,紫颜像一团笼了火的丝绒,在月下晕出金色的光辉。照浪朝他点点头,半晌移开目光,驾马没入烟尘。

等长街上剩了他们师徒二人,长生不胜唏嘘叹道:“萤火竟忍心这么去了!”他原想在无外人时,萤火会与他们报个平安,不想那人绝无消息,端的狠心。

明月纤尘无染,幽蓝的天空上更无片云,在极远的天边,有一颗星执著地闪动微弱光芒。紫颜默默望了天,道:“月华虽盛,萤之光一样耀眼。萤,是属于夏天的虫子。”

长生遥遥眺望那颗星,夏夜燠热的风漫过了憔悴的面容。

同一夜空下,萤火察觉有人跟踪。

犹如陷落蛛网,对方从尽头悠悠地爬近,张开手足想把他一网打尽。萤火几次借助地形身形疾掠,也未能避过那人的耳目。

始终远远坠着,如牵了一根蛛丝,不紧不慢收着线。萤火苦笑,这些年守了紫颜,武功生疏许多,连这等反追踪的间者之术也无法抢占先机,说出去丢人。

甩不掉,躲不过,索性迎面而上。挑了一处背墙的死巷,他沉稳站定,喝道:“给我出来!”

那一刻,萤火瞥见内心隐隐的躁动,像隐藏在夜中最深处的黑。

“你无路可走,神气也无用。”那人阴冷地笑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如栖居于山林的夜枭眯起眼审视猎物。

萤火直视对方,地狱般森寒的气息沁入骨髓,他不仅毫无畏惧,甚至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勾起他隐忍多时的回忆。

“就算我要逃一辈子,此刻杀你,易如反掌。”萤火淡淡地移开目光。

那人嘿嘿地笑,慢慢走近了,任月光照在他脸上。萤火惊异地发觉他的脸面平如一张纸,抹去了喜怒哀乐,不由想起紫颜曾经的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