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十一章 步步惊心(第9/10页)

由僮亦不再推辞,端端正正回了一礼。

“好了,将军现在回来了,此事我也不该再过问。马上就到岁末了,虽然家宰不在,但府里的祭祀万万不能耽误。我明日要去西市采买些必用的物什,你让无邪一早来见我吧!”

“诺!”

和由僮交代清楚后,我在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转了几个弯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瑶女的居所前。

原先与她同住的几个婢子现下都已经搬了出去。小小的屋子被太子绱的人翻了个底朝天。扯碎的被褥被扔在地上,几个木头箱子也被砸破了堆在门边,几日前还整整齐齐的房间现在已是满地狼藉。

我伸手把倒地的案几扶了起来,随手抱起被子想要放回床铺,才走了两步,左脚一不小心踢中了一件物什,弯腰一看,瑶女的梳妆奁正躺在我脚边。敷面的细粉、涂唇的口脂、描眉的石黛,白的、红的、青的撒了一地。

当日我将瑶女支开后,便是在这里放进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晋国密函”。兽面男子利用了她,我又何尝不是?

我抱着破碎零落的被子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那黑漆描红的妆奁,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到后来,只觉得身上有些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离我而去。

伍封推开房门找到我时,屋外的太阳早已西沉。

他看着兀自发呆的我,什么也没有说,只弯腰将我抱出了瑶女的屋子。

冬夜的北风如野兽般在耳边嘶吼,肃杀的寒气似乎想把一切都冻结。我靠在伍封胸前一路走来,耳边时不时传来树枝被大风折断的声音。那些残枝还来不及落在地上,就被狂风吹卷着在灰黑色的天空中盘旋飞扬。

我往伍封怀里缩了缩,以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幽幽问道:“将军,我与瑶女本不算亲厚,为什么现在会这么难受?”

伍封停住脚步,低头看着我道:“是你把死看得太重了……将来等你习惯了,便好了。”

习惯了,就会好吗?我默然。

伍封将我送回房后,又让大头师傅送了些吃的来。我实在没什么心情,只胡乱扒拉几口就上床躺着了。

“我出去才几个月,没想到府里就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幸好,你心细如发,不管是对瑶女的安排还是泾阳城里的刺杀,都安排得很好。只是我回来得太晚,让你在太子府受委屈了。”伍封在我床侧坐下,面容憔悴,消瘦异常。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后悔自己当日没有拦下瑶女。”我捏着被角,喃喃道。

“这次如果能借晋人之手杀了太子绱,对我们而言是极有利的;如果失败了,也可以借太子的手除去瑶女。她是晋人苦心安排下的细作,留在府里终究是个祸害。如果你那日阻止她,也许晋人还会派别人做同样的事。到时候,我们没有防范,岂非更加危险?只是我没想到,公子居然会出手救下太子。”伍封说到这里顿了顿,转头看着我道,“小儿,你当日为何不将此事告诉公子?你若与他合议,这事原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我……我除了怀疑晋人之外,其实也怀疑过公子。我怕太子一死,他为了上位会将罪责全推到你头上。”

伍封轻叹一声,摸了摸我的头发:“痴儿,十年之内,公子利就算坐上国君之位,也不敢轻易斩断我这只臂膀。不过,这次也真是难为你了,重重迷障之中,竟还替我安排了这样一条全身而退的后路。瑶女的事,你无须再想了。早前我就告诉过你,对敌人永远不可以心软,否则只会害了你自己。瑶女没能杀了太子绱的确很可惜,但你安排在泾阳城里的刺杀也让祁将军对太子寒了心。他日,若公子真要取而代之,祁将军恐怕不会再像当年那样极力反对了。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今晚早些睡,等过几日闲下来,我们跟去年一样,再去渭水凿冰取鱼,可好?”

我点了点头,乖乖地闭上眼睛。伍封替我拉了拉被子,起身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合门离开。

夜风从门缝里“呜呜”地吹进来,听在我耳朵里更像是女子呜咽的哭声。

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抱着被子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黑乎乎、空荡荡的房间。

这样的寒冷和黑暗让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太子府阴暗可怕的地牢,以及地牢里生死不明的瑶女。

“阿拾,你在难过些什么?你现在可看清了,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人。你想得太多、算计得太多,你的心已经脏了,回不去了。不要假装自己还会痛,不要假装自己还在乎,等以后死的人多了,你就会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