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时间:一九四三年(第47/59页)
“形式!”梦竹低低地,像自语似的说,“铺张的婚礼,讲究的新房,都只是形式。事实上,还不是早已经——?”
“梦竹!”何慕天喊着,紧盯着她的眼睛,“你要相信我,你必须信任我。梦竹,我有我非回去不可的理由,梦竹……”他拥住她,激动地吻住她的唇,身子在微微地颤栗着。“梦竹,你信任我,信任我……我回去……因为我太爱你,我要……对你负责任……我要……你成为何慕天的妻子……我要使一切合情……合理。”他叹息,“我爱你,梦竹,那么深,那么切!”
“但是,你并不一定要回去——”梦竹固执地说。
“我必须回去!”何慕天轻声说,然后突然推开梦竹的身子,拉长了两人间的距离,审视着她的脸。“梦竹,你不信任我?你以为我玩弄你?你以为我会不再回来?梦竹,你在害怕什么?怀疑什么?”
梦竹愣愣地望着何慕天。望着,望着,她忽然跳起来,扑进何慕天的怀里,用手紧抱着何慕天的腰,脸埋在他的衣服里,低声地嚷着说:
“慕天,你别走吧,别走吧。我不知道我害怕什么,但是,你别走吧。我心里好乱好慌,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你别走吧。”
何慕天拉开她的手,继续审视着她。
“我只去一个月,你知道。”
“是的,但是,但是——”
“别傻!”他吻她,“你数日子,我一天也不超过,准在三十天之内回来!好不好?”
她瞅着他,牙齿轻轻地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
“三十天——”她慢吞吞地说,“一天也不许超过。”
“一天也不超过!”他保证似的说。
她含着眼泪笑了。
“你要给我写信。”她说。
“当然。”
“你的地址也给我,我好给你写信。”
他略事犹豫,有些不安。
“好,”终于,他说,“我地址给你,但是非不得已,你还是不必写信来,因为我可能一到家,几句话一讲,交代清楚了就要往回头走。你知道,路上来回的时间就要一个月,我还是有熟人的车子可以搭,万一再碰到点事情耽误呢?所以,我不会在家中停留的。”
“可是,你总要给我地址。”
“那——好吧。”
她眨动着眼睛,泪珠仍然挂在睫毛上。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她静静地依偎着他。他动了动,她立即抓紧他,轻声地,做梦似的说:
“别动,别离开我。”她叹息一声。“但愿今夜无限地长,永不要天亮,那么,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不能离开。”
他用手抚摩着她的头发,那一头浓发正自自然然地披在背上,像黑色的瀑布般泻开。他的下颚靠着她的头发,轻轻地在她的发际摩擦。她闭上眼睛,手环在他的腰上。好久好久之后,才轻轻地,呓语般地说:
“你走了,我就天天坐在窗子前面,天天,时时,刻刻!等你回来。你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不能好好地吃,好好地睡,只要你想着,我是怎样地期盼着你,你就不会在外面多事停留。你知道,虽然我们缺少一道法律的手续,但,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只要你常常想,为了你,我——只要你常常想别忘了我!别负了我!别忘了我,别负了我!别忘了我,别负了——”
他弯下身子,嘴唇一下子堵住了那絮叨不停的小嘴,然后,他强烈地,炙热地,狂猛地吻她。炉火烧得很旺,熊熊的炉火照射之下,她的脸上有他的影子,他的脸上也有她的。室内暖气腾腾,她的面颊在发热,胸中似乎也烧着一盆火,那样熊熊地,炙烈地。他的嘴唇紧紧地压着她,在她的唇上揉擦,那男性的胳膊像铁索般箍紧了她。她头中昏沉四肢松懈,身子软而无力地贴着他的。
天蒙蒙地亮了,桌上的灯仍然在燃着。昏黄的光线在晓色中显得更加朦胧。窗纸被曙光染成了灰白色,远处,一声鸡啼引起了各处晨鸡的响应。
“我该走了。”他说,“七点钟就要开车。”
“不。”她说,“有雾,车子不能准时开。”
“你看错了。”他轻声地,“今天不会有雾,窗纸上那么亮,太阳都快出来了。”
“是吗?”